且说此前贾宝玉拜师一事,薛蟠心中实是不愿,还与上官阁老商议诸多应对之策,却并未将路全然堵死。依他所想,只要贾宝玉能沉下心来,即便不完全依照计划书行事,只要展现出足够诚意,以贾宝玉的天分,上官阁老或许会网开一面,动爱才之心。
可最终结果如何?贾宝玉竟认为薛蟠与上官阁老故意刁难。虽说确实有这方面因素,可毕竟是他求着拜师,而非人家求着收徒。这仅仅是拜师,稍有不合心意,便甩脸子。若让贾家不要参与站队争权、放弃培养子嗣争位,恐怕当场就要翻脸。
故而,薛蟠决然不会做这种事,相反,一有机会便要尽力撇清与贾家的关系。在他眼中,四大家族里,除少数几人,其余皆死有余辜。不然,焦大怎会说,贾家除门口两尊狮子,没一个干净的?这话虽夸张,可事实也相差无几。
所以,薛蟠势必要与贾家拉开距离。从前没有办法,且不能主动提出,否则显得太过无情,翻脸不认人。在古代,没足够实力前,名声还是要紧的,即便自己不在意,也要为薛姨妈、薛宝钗考虑。
然而,若贾家主动提出,那就大不一样了,既能达成目的,又能保全自家名声,还能博得大众同情,往后贾家落难,也不必费尽心思帮扶。而这,便需马道婆从中推动。
其实,搬离贾家一事,薛蟠已说服薛姨妈,只等他金榜题名便搬。但如此一来,难免显得有些市侩。
当然,薛蟠此举,搬离贾家、与之拉开距离,并非薛家无情无义,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尤其是往后贾元春封妃,贾家定会再度飞扬跋扈。之前想着扶持皇子上位,如今又盼着皇子登基,好成为实打实的皇亲国戚。这种在刀尖上行走的行径,薛蟠实在不敢苟同。
不过,若日后贾家破落,他也不会坐视不管,定会伸出援手。
且说薛蟠离去不久,贾府之人便到了。来者正是贾琏,一进门便拉住马道婆,要带她走,说道:“马真人,快,跟我走一趟,我媳妇和宝兄弟中邪了,请你去看一看。”
王熙凤与贾宝玉二人的状况,名医乃至太医都瞧不出端倪。换做旁人,也会第一时间想到中邪,自然要找懂神鬼之事的人。与贾家有这方面关联的,除了清虚观的老道士,便是马道婆了。
前者所在的清虚观算是贾家的家庙,可那老道士张道士却不简单。他八十多岁,与贾母年纪相仿,曾做过荣府国公的替身,上至皇帝,下至王公贵族,都尊称他为神仙,身份贵重,能量不容小觑,并非贾家能随意使唤之人。所以,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马道婆。
“不用担心!”
贾琏虽想拉走马道婆,按常理,他一个成年男子,对付马道婆一个糟老婆子,应不费吹灰之力。可实际上,马道婆纹丝不动,淡定说道:“此事我已经知晓了。”
贾琏见状,心中既惊喜又后怕。惊喜的是,由此可见马道婆并非浪得虚名,她说不用担心,想必真有办法;后怕的是,此前自己没把马道婆当回事,还以为她是骗子。他赶忙回想是否得罪过对方,好在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真人可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吗?”贾琏问道。
“不过是中邪罢了。”马道婆依旧淡定,“不过,也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很快便有高人前去救助了。”
为显自己所言非虚,马道婆还描述了一僧一道的特征。
贾琏听后,仍是半信半疑。别说他,连马道婆自己都不太相信。
贾琏还是想请马道婆亲自去看看。可经薛蟠提醒,马道婆哪敢主动上门?至于亲自解开诅咒,她虽能做到,却不愿意。自废法术会遭反噬,法术被人破解,同样如此。只是薛蟠的话还未得到验证,她倒要看看薛蟠所言是真是假。若不是真的,自己也没损失,到时候再去解咒,人家依旧会感激自己;若是真的,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马道婆执意不去,贾琏也无可奈何。从前不知她本事,强行绑去也无妨,如今敬畏还来不及,哪敢造次。
贾琏回去后,将马道婆的话复述一遍,还添油加醋吹嘘一番,可依旧被贾母等人骂得狗血淋头。
对此,贾琏能如何?两边都得罪不起,只能出去另寻高人。可惜,请来的都是骗子,钱花了不少,王熙凤和贾宝玉的状况却丝毫不见好转。
眼瞧着情况愈发糟糕,贾母都准备去清虚观请人了。不仅如此,若可行,贾家便是广发榜单,邀请天下高人来救贾宝玉,他们也做得出来。毕竟,贾宝玉出生时,他们便让成千上万贫穷百姓念叨其名,美其名曰增加福气,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
按常理,贾宝玉这般特殊情况,一般人藏都来不及,哪敢大肆宣扬。可贾家偏不走寻常路,非但不藏,还闹得人尽皆知。不过,不得不说,这或许是误打误撞,歪打正着。
此前说过,贾宝玉衔玉而生,天生异象,这种人若非圣人,便是有帝王之相。圣人多是死后封圣,那贾宝玉这般情况算什么?难道要造反?正所谓,将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换做旁人,恐怕早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皇帝猜忌,灭了贾家。这种事在历朝历代并不少见,隋唐时,不就因“桃李子得天下”的谶语,差点让太原李家万劫不复?虽说李家最后没事,却也有其他人代其受过。
相较之下,贾家看似愚蠢的做法,反而显得高明。有时候,真不知该说他们聪明还是愚蠢。再加上后来贾宝玉钟情胭脂,厌恶学习、仕途,这又添了一道保险。
当然,这些皆是题外话。提及这些,只是想表明,以贾家对贾宝玉的重视,以及他们的行事风格,做出再出乎意料的事,都不足为奇。
好在这一次,没给贾家机会。别说做出格之事,就连清虚观的老神仙都没去请,马道婆预言中的一僧一道便如约而至,前来相救。
此前,贾琏满心失望,毕竟几天过去,贾宝玉两人的情况愈发危急,每天请来或自动上门的人都是骗子,没一个有真本事。此时,听闻一僧一道到来,顿时大喜过望。不光是他,贾母等人此前不信、不抱希望,此刻也燃起一丝期盼。倒不是对马道婆或一僧一道多信服,只是他们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全当死马当作活马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