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事,于薛蟠观之,尚属顺遂,隔年即至。以其现今学识素养,若无意外,谋二甲进士之位,想来无虞。然考中之后,欲求进阶,短期内实难为之。盖因考中后,先视能否入翰林院,若不得,外放至多为小县县令。纵有人脉政绩,欲返京城,亦需三五年磨砺。
林如海病情危殆,恐难延三五年。薛蟠虽难确知,然局势紧迫,故寄望于觅高产粮食。若得此物,获爵有望,方可平步青云,为家族谋长久福祉。
或疑文官获爵,有违规制。然今时势急,无暇顾此。且凭高产粮食获爵,与传统勋贵有别,恰似山东孔家之例。帝王用文人,崇儒家,便不轻慢孔家。同理,众人食薛蟠引进之高产良种,便承其情。至于不知感恩之徒,无需多论。
是以,薛蟠欲速遣下人送信与金陵薛蝌,严嘱其加快寻觅,纵费银钱,亦在所不惜。
相较薛蟠之筹谋,其母薛姨妈多些感性。昔日,林黛玉与薛宝钗于贾府,因“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缘”起纷争,闹得沸反盈天。今时薛姨妈已不执着于贾宝玉一事,同病相怜,闻林如海病重,不禁黯然。
“林丫头,着实可怜。她本体弱,如今遭此变故。”
言罢,薛姨妈泪湿衣衫。此非因与林黛玉情谊深厚,实乃触景生情,兔死狐悲。薛姨妈忆及当年薛父病逝,薛家如天崩地陷。相较之下,自家儿女双全,而林如海若逝,林黛玉便成孤苦之人。且薛姨妈知其姐脾性,本就嫌弃林黛玉,如今其为孤女,更无好感。
“母亲勿忧,林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薛蟠知林如海命不久矣,却未直言,只得劝慰,“若母亲放心不下林姑娘,明日可往探望,多加宽慰。”
“也只好如此。”薛姨妈长叹应道。
此后数日,薛姨妈日日往探林黛玉,薛蟠诸事照旧,唯觉时不我待,专注科举与家族大计。
时光匆匆,转瞬腊月。此间,薛蟠于上官府请教学问,又与九皇子水渊偶遇数次。几番相处,言语交流虽不多,彼此已熟稔。深入接触,知皇子非难亲近,生性慢热,寡言少语。加之身份尊贵,面沉如水,自带威严,众人多畏而远之。然与皇子交好,无攀附之心,他亦能和颜交谈。薛蟠未多留意,专注自身学业与家族事。
薛蟠不知,他对皇子观感之变,引皇子对其态度巨变。起初,皇子因闻薛蟠名声不佳,若非看老师情面,恐生厌烦。经交谈,知流言误人。皇子自负见多识广,与薛蟠交谈,觉自己如坐井观天。薛蟠学识虽不精深,见识广博却冠绝皇子所识之人。加之薛蟠相貌堂堂,举止得体,皇子视其为青年才俊,为朝廷得人而喜,亦将其纳入考量。皇子有胞妹待字闺中。
然薛蟠虽蒙皇子青睐,家世之累,难以逾越。目前仅于皇子心中留好印象,欲成其他,任重道远。薛蟠不知成乘龙快婿候选人,即便知晓,亦不分心。此时男婚女嫁,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他人牵线,寻佳偶不易。若薛姨妈知此事,梦中亦喜。
吾家有儿初长成,得家世、人品俱佳之家青睐。然薛蟠心系科举与家族兴衰,心弦紧绷,无闲思量儿女私情。即便与水清姑娘相识,收其馈赠,交谈甚欢,初印象佳,但因其皇家身份,薛蟠望而却步。薛蟠非妄自菲薄,古今皆重门当户对。薛家于常人观之,富贵显赫,“珍珠如土金如铁”。然于钟鼎之家,实难入眼。薛蟠科举有成,无爵位加身,亦难匹配。单论九皇子这般舅子,便令人生畏。此皆题外话。
此刻,薛蟠一心向学。一日,自上官府归,见一老一小于梨香院门前徘徊,神色踌躇,欲进又止。若在一般豪门,主子或奴才见此,不理不睬已算客气,甚者或驱赶,乃至鞭笞。薛蟠受现代观念熏陶,知尊老爱幼,遂上前问询:“老人家,有何事要帮忙?”
那小儿见薛蟠,急忙抓老人衣裳,躲其后,又好奇探头窥视。衣着质朴却洁净,透着灵动,活泼可爱。老者与寻常乡下老妇无异,眼神坚毅,胆子稍大。见薛蟠搭话,面露欢喜,行礼道:
“给公子请安。”
继而道:
“老身刘婆子,这是孙儿板儿。老身欲问,后街荣国府二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在何处?”
“刘婆子、板儿、周瑞家的。”薛蟠闻此名,心中暗忖:“莫非是刘姥姥?”
“姥姥与周瑞家的是亲戚?”薛蟠问。
“不,不是。”刘姥姥不怯场,答,“老身家中往昔也曾富贵,与府上二太太家偶然连宗。后家道中落……”刘姥姥面露赧色,苦笑,“故近年走动少。此次,老身有事,想找周瑞家的给二太太带话,求见一面。”
“果然是她!”薛蟠心中暗喜,点头。于红楼众人,薛蟠更看重刘姥姥。她身处底层,为生计于贾家卖笑,遭妙玉嫌弃。然“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从来读书人”,她虽身份低微,品格高贵。四大家族,林家落难,少有人援手。日后刘姥姥举家救巧儿,真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既遇之,薛蟠决意助她,不求回报,只求好人有好报。
心中如此想,面上未显露。听刘姥姥言罢,薛蟠面露惊喜:“哎呀,原来是亲戚,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薛蟠此言,刘姥姥一脸茫然,心中疑惑:眼前公子哥,怎与自己这乡下婆子成亲戚?
“容我自我介绍。”见刘姥姥疑惑,薛蟠微笑解释,“我乃薛家薛蟠,母亲乃王家之女,与荣国府二太太是同胞姐妹。如此,姥姥与我岂不是亲戚?”
经薛蟠解释,刘姥姥恍然大悟。
“走,姥姥今日难得来,不必寻周瑞家的,随我回家。有何事,与我母亲说。若不成,再求姨母或老太太。”言罢,薛蟠热情拉刘姥姥进梨香院。
本镇定的刘姥姥,见薛蟠热情,顿时手忙脚乱,心中欢喜,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大爷回来了!”敲开梨香院大门,下人见薛蟠,即刻忙碌。
“你们速准备热水、干净衣物、丰盛饭菜,让姥姥和板儿梳洗,填饱肚子。”薛蟠吩咐下人,又转头对刘姥姥道,“姥姥既是亲戚,到此处便是自家,无需拘束。天寒,先洗热水澡,吃热乎饭菜暖暖身子,再与我母亲叙话。她一人在家孤寂,今日姥姥来,定会欢喜,说不定饭都多吃两碗。”
薛蟠一番安排,刘姥姥客随主便。她不知薛蟠为何热情,虽为亲戚,关系疏远,本已准备厚脸求人,不想得此意外之喜。但薛蟠一番好意,她心中记下,寻思来年年成好,备些新鲜瓜果蔬菜送来,表份心意。人家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自己表不表示是另一回事。
安排好刘姥姥,薛蟠径直到正堂,告知母亲薛姨妈此事。薛姨妈虽疑惑薛蟠热心,但她心地善良,怜贫惜弱,念及是亲戚,未多问,只叮嘱好生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