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忙碌筹备,薛蟠乘坐在贾家特意备下的豪华马车之上,辚辚然朝着上官府缓缓行去。
“哟,薛公子莅临!”
于上官府门前落车,那看门之人与薛蟠早已熟稔非常。盖薛蟠时常往来此间,隔三岔五便来府上请教课业,且府上自上官阁老,下至少爷,皆对薛蟠颇为亲厚。下人等惯会看人下菜碟,岂会不知迎合。加之薛蟠为人豁达,毫无纨绔之气,对待下人亦多有体恤,故而深得众人之心。见薛蟠前来,赶忙趋前迎接,然目光触及那豪华马车,不禁微微一怔。
“此是何意?”
往日薛蟠来府,皆轻车简从,此番这般排场,着实罕见。
薛蟠见状,简略说道:“此乃吾表弟,荣国府之宝玉,吾先前已与老师提及,今日便带他同来。”
薛蟠欲携宝玉至上官府,岂会不预先知会。须知在这等世家大族,贸然登门乃为大不敬。越是身份尊贵之人,拜访他人,越需提前下帖子,待对方应允,方可前往,否则难免贻笑大方。况且此次事涉自身考虑欠妥之处,且是恩师府邸,他自当将诸事详加说明,以免纵是情谊深厚,亦生嫌隙。
“原来如此!”
门房听闻,顿时领悟。此前他已得总管吩咐,当下便不再多问,径直引贾宝玉与薛蟠入府。
未几,薛蟠便携贾宝玉得见上官文博。
彼时,上官阁老因入朝理事,尚未归来,唯有待其下朝,方得闲暇。
“文龙,文龙兄,文龙大爷!”
上官文博见薛蟠,一脸愁容,仿若遭逢大难般快步趋前,继而连说带比,似戏曲唱念做打般道:“汝就不能稍缓些乎 体谅体谅吾 吾几近癫狂矣”
贾宝玉初见上官文博,见其虽非貌若潘安,却也是仪表堂堂,风姿不俗,心中不禁暗自赞赏。然见其小嘴喋喋不休,仿若戏精上身,顿时惊愕不已。
“好了好了,汝且再忍忍,再过一两个月便罢了。”
薛蟠见上官文博神色憔悴,面露疲惫,心有不忍,忙出言宽慰。想那薛蟠,学艺未久,便已融会贯通,一举高中举人,此等成就,已让上官文博深感内外交困之压力。其后,薛蟠呈上于金陵悉心积攒之错题集,上官阁老观之,对其喜爱更增几分,然此亦让上官文博所受压力徒增。此后短短两月,常人或难有显著精进,然薛蟠竟将错题集研习通透,又得上官阁老针对来年春闱悉心指点,短短时日,可谓脱胎换骨。此前薛蟠于考中进士尚无十足把握,纵侥幸得中,恐亦位列三甲之末。此刻,虽不敢言胜券在握,然再学一两个月,考中二甲,却颇有把握。此皆得益于薛蟠超强之记忆力与理解力,观书几遍,便能牢记于心,经人讲解一番,便可举一反三。加之精力充沛,若其愿更加勤勉,进步恐更显著。如此,却让上官文博苦不堪言。毕竟有薛蟠这般鲜明之对照,无论外人眼光,还是自身好胜之心,皆令其倍感压力。所谓“别人家之孩子”,实是令人厌烦。所幸上官文博与薛蟠情谊深厚,且自身品性纯良,否则,面对薛蟠这一对照,恐早已心态失衡,甚至心生怨怼。
“汝以为等汝会试之后,便万事皆休乎?”
上官文博目光幽幽,望向薛蟠道。
“届时,吾恐被叨念更甚。”
“那文博兄便与吾一同赴考,吾等携手登科,如此,非但不被念叨,反成佳话。”薛蟠微笑而言,神色从容。
他深知上官文博本就心高气傲,不甘人后。实则上官阁老等人,于其努力向学时,并未多加催促。只是他自身好强,不愿见原本不如己者,一朝领先,乃至望尘莫及。
“汝以为登科乃易事乎?”
上官文博翻了个白眼,略带嗔怪。
“以文博兄之实力,登科想必不难。”薛蟠神色沉稳,悠然说道,语气中满是笃定。
“好了,且不说此。”
与上官文博打趣几句后,薛蟠赶忙转移话题,指着贾宝玉道:“此乃吾表弟,荣国府之宝二爷。宝兄弟,此为上官家二公子,上官文博。”
“原来阁下便是那含玉而生之宝公子。”
听闻薛蟠介绍,上官文博顿生好奇,目光灼灼,上下打量着贾宝玉。贾宝玉之名,早有耳闻,且颇具传奇色彩,诸如含玉而生、“女儿是水做的”之类言论,以及其诗词才情,皆有所闻。
“见过上官兄。”
贾宝玉虽在其他方面或有疏失,然到底出身钟鼎之家,诗礼簪缨之族,礼仪丝毫不差。二人相互见礼,随即寒暄起来。
二人皆容貌昳丽,又腹有诗书,交谈之下,倒也融洽。无论诗词歌赋、风花雪月,抑或天南地北、民生琐事,皆能侃侃而谈。然谈及经史子集、科举入仕,贾宝玉便面露不耐,神色怏怏。他本就随性惯了,不善克制情绪,当下便形于颜色。上官文博虽看在薛蟠面上,未露愠色,然热情亦明显冷淡,言语间多了几分敷衍。
上官文博虽不与他计较,却也非善与之辈,当即与贾宝玉讲述读书之法,诸如“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头悬梁,锥刺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之类,专拣艰苦之法而言,言辞间不乏吓唬之意。
果然,本就厌恶读书之贾宝玉,闻此言语,脸色顿白,心中暗自叫苦。
“老爷回府了!”
恰在此时,上官阁老下朝归来。
上官文博意犹未尽,住口不言,贾宝玉则暗暗松了口气,心中稍感宽慰。
可惜,他高兴得太早。
待上官阁老得知贾宝玉便是欲拜师学艺之人,不知是看在薛蟠面上,还是因贾宝玉外表颇具迷惑性,亦或其他缘由,并不直接拒绝,而是当场考较起贾宝玉学业。
谈及诗词歌赋等杂学,贾宝玉倒颇具灵性,应答如流,尽显才情。然问及经史子集等科举正道,贾宝玉不仅内心厌恶,且一问三不知,窘态毕现。
但见上官阁老神色未变,神色蔼然,对贾宝玉道:“汝之根基尚浅,欲求科举,经史子集乃必修之学。”
“如此,拜师之事且不急,明日起,先随吾学习基础之学。”
言罢,转身对薛蟠道:“文龙,将汝之学习计划予宝玉一份,令其按部就班学习。若有不解,先问汝,若仍不明,再来问吾。”
“是!”薛蟠恭敬领命,随即将早已备好之学习计划书递与贾宝玉。
本就被考得狼狈不堪之贾宝玉,浑浑噩噩接过计划书,定睛一看,大惊失色,几欲昏厥。
但见计划书中,每日卯时即起,换算为今时计时,便是五点至七点,竟比往日上学早自习还早。直至酉时方可休憩,除去用餐、如厕,中午仅得一刻钟小憩,几乎无余暇之时。真可谓睡比狗晚,起比鸡早,劳作甚于驴。
“这……这……这……”贾宝玉张口结舌,欲言又止,脸色煞白如纸。
“宝玉啊,读书之道,本就如此,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薛蟠似知其所想,忙安慰道。
“莫惧,以汝资质,若用心学习,至多三年五载,便可出人头地,届时便无需如此苦学。”
“三年五载?”
本已备受打击之贾宝玉,闻此时长,再看计划书上密密麻麻之安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哈,宝玉可是喜极?”薛蟠见状,嘴角微微上扬,似有调侃之意。
上官阁老与上官文博等人见此,不禁嘴角抽搐,暗自莞尔。
薛蟠见贾宝玉这般模样,便知此事已妥,当下不再理会,转而向上官阁老请教学问。
机会难得,时间紧迫,他自是要分秒必争。
不仅薛蟠请教,上官文博亦在旁聆听,全神贯注。
虽为薛蟠所问之题,然于己亦有裨益。待上官文博发问时,薛蟠亦会认真倾听,汲取知识。
在场众人,唯贾宝玉被吓得不轻,又不耐烦听此学问,百无聊赖,其余人皆沉浸于知识之中,如痴如醉。
如此,时光悄然流逝。
恰在此时,上官府总管步入厅中。
“老爷!”
见王总管前来,三人眉头皆皱,显然不悦被扰。
然众人皆知,若非要事,总管定不会此时打扰。
“何事?”上官阁老问道,神色略带疑惑。
“九公子到了。”王叔禀道,语气沉稳。
“哦?水渊来了?快请他进来。”闻此名,上官阁老顿时面露喜色,眼中满是期待。
“九公子来了?”不仅上官阁老,便是上官文博亦喜形于色,脸上洋溢着兴奋。
显然,来者身份不凡,且与上官家交情深厚。
此语一出,连薛蟠亦不禁心生好奇,暗自思忖这九公子是何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