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起，汪庭安每次回家都会给汪硕带礼物，可汪硕总是看都没看一眼，只专注着在角落铺开的画纸上涂抹。
那画线条扭曲，像一条条盘踞的蛇，汪庭安忽然想起什么，他转身进了书房，从积尘的柜子深处翻出一个盒子。
那是他高中时爱好生物解剖的好友送来的礼物，一个极其逼真的可伸缩蛇骨模型，关节清晰，甚至可以摆出各种姿势。
他拿着那泛着冷白色光泽的模型走到汪硕面前，迟疑地递了过去。
小孩的目光终于从画纸上抬起，落在那条蛇上，那双总是沉寂的眼睛里，极其微妙地亮了一点。
“喜欢？”汪庭安问，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汪硕抿紧嘴唇，依旧不说话，但视线却没有移开。
“送你。”
汪庭安把模型又往前递了递，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是出于那时的愧疚。
汪硕天生体弱，那次磕碰留下的淤青，紫汪汪地留了好几天才慢慢散去。
汪庭安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说了很多关于这模型的话，从哪里来的，怎么玩，甚至笨拙地演示了一下如何伸缩。最终，那冰冷的蛇骨模型被轻轻放在了汪硕的画笔旁。
这次终于被汪硕收下。
两人的关系就此有些好转，但好景不长。
汪硕十岁那年，这个表面平静，内里却早已疏离冰冷的家，再一次面临分崩离析的剧变。
汪父汪母长期不合，争吵早已是家常便饭，如今终于走到了离婚这一步。财产分割清晰利落，唯独在孩子的分配上出现了些许微妙的僵持。
双方都更倾向于要汪庭安。一是他早就成年，能力出众，根本不需要费心抚养；二是他二十六岁便已坐稳了家族公司的总裁位置，未来不可限量，无论跟着谁，都是极大的助益。
然而，汪庭安谁都不愿意跟。
他冷静得将自己剥离出去，“我有独立的能力和生活，不需要被分配给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汪父面上挂不住，但秉着无论如何也要捞一个在身边为自己养老送终的想法，留下了虽然调皮但好歹是亲生的汪朕。
气氛凝滞间，安静坐在角落沙发上的汪硕突然站了起来。他十岁的年纪，身形却依旧带着孩童的瘦小。
他没有看即将各自离去的养父母一眼，只是径直走到汪庭安身边，伸出小手，紧紧攥住了汪庭安熨帖西装的衣角。
他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向汪庭安，声音不大，却清晰得砸在每个人心上。
“你养我。”
不是请求，更像是一种认定和宣告。
房间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汪庭安身上，他低头，看着抓着自己手指的那只小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又看到了汪硕眼中深藏的恐惧，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倔强。
半晌，汪庭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反手将那微凉的小手握在了掌心。
“……好。”
这一养，便是八年。
汪庭安怀着愧疚养了汪硕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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