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虚影在护心镜中消散，无声的“杀”字却如烙铁般烫进识海。
郭箫辰站在祭坛边缘，左眼竖瞳缓缓睁开，幽光流转，像一盏从地狱深处点亮的灯。他没动，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可那柄重铸的断剑却在他掌心微微震颤，剑脊上的血痕如活物般蠕动，仿佛有心跳。
风停了。
雪虽止，天地却更冷。冰原死寂，灰白一片，连亡魂的低语都被冻住。只有他身后，秦梦跪在雪里，指尖掐进掌心，盯着那个背影——太熟，又太陌生。常丙辉拄着冰刃半跪于地，喘着粗气，眼里全是惊惧。王君寒靠在残破的石柱上，脸色灰败，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念某道禁咒。郭姝想往前走，却被夜辰抬手拦下。
“别去。”夜辰声音极轻，“现在的他，不是你能唤醒的。”
话音未落——
北方天际，紫气炸裂！
一面金线绣血的“上官”令旗腾空而起，猎猎作响，如战鼓擂动。千军踏雪而来，蹄声如雷，震得冰层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自远方蔓延至脚下。先锋营三百精锐列阵冲锋，寒铁长枪如林，杀气冲霄。
箭雨破空，十支劲矢直取咽喉。
郭箫辰不动。
仅左眼竖瞳微转，断剑横扫。
剑气如霜，自地面席卷而起，十支箭矢在离他三尺处尽数断裂，碎片坠雪无声。
他抬脚，踏出第一步。
雪地未陷，可脚下冰层却“咔”地裂开一道细缝。第二步落下，裂缝蔓延三丈。第三步，寒气倒卷，如龙盘绕足踝。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在丈量生死，又像在与体内某物搏斗。
常丙辉突然嘶吼：“停下！你不是要护我们吗？！”
没人回应。
郭箫辰已至阵前三丈。
他举剑，不呐喊，不怒喝，只轻轻一斩。
剑光如月轮落地，无声无息。
前排五十人，腰斩。
血雾喷涌，染红十丈雪地。残肢断臂砸入冰窟，发出沉闷的“咚”声。后方敌军脚步一顿，有人失声惊叫，长枪脱手。
孤尘剑震颤，剑脊血痕跳动如脉搏。
识海中，一片漆黑。
一道黑衣人影盘坐虚空，手持完整孤尘剑，面容与郭箫辰一般无二，眼神却冷如寒星。他低声开口，声音如从地底渗出：
“杀……更多。”
郭箫辰右手指节猛地收紧，掌心血肉与剑身摩擦，渗出新的血珠。他继续前行，步伐未乱。
第二波敌军冲锋。
他剑势不变，横斩、斜撩、回旋。
剑出无痕，人过成尸。
三十人首级飞起，血柱冲天；二十人被剑气撕裂胸膛，内脏洒雪；十余人试图围攻，反被一股无形之力掀飞，撞上冰壁，骨碎声清晰可闻。
三百精锐，尽诛。
尸横遍野，血浸冰原。
郭箫辰站在尸堆中央，黑袍染血，左眼竖瞳幽光暴涨。他低头看剑，剑脊血痕已由暗红转为深紫，像一条新生的血管在搏动。
识海剧烈震荡。
记忆开始剥落。
——秦梦蹲在他身边，为他包扎左手伤口，指尖微凉，声音很轻：“疼吗？”
画面模糊，像隔着一层水雾。
——常丙辉灌他喝酒，大笑着拍他肩膀：“兄弟，你以后娶媳妇，我当伴郎！”
笑声远去，只剩回音。
——郭姝扑进他怀里，哭着喊“哥”，他伸手摸她头发，说“不怕，我在”。\
那声音变得陌生，像别人的故事。
黑衣虚影在识海中缓缓起身，俯视蜷缩在角落的郭箫辰本魂——那人双目紧闭，浑身缠满黑气，四肢被锁链贯穿，动弹不得。
“你本就是我。”黑衣人低语，“我是你被压抑的恨，是你不敢杀的恶，是你愿以命偿还的债。你何必挣扎？”
郭箫辰右手猛然抱头，喉间挤出一声闷哼。
左眼角，竖瞳渗血。
血顺着脸颊滑落，在雪地上烧出一个个细孔，滋滋作响。
他抬头，望向敌军中军帐方向。
第三波冲锋已至。
百名重甲骑兵策马疾驰，铁蹄踏雪，长戟如林。领头将领披玄甲，面覆铁 mask，腰间佩刀刀鞘刻着一个“秦”字。
郭箫辰举剑。
剑尖指向，杀意锁定。
那人策马冲至面前，长戟劈下。
郭箫辰侧身避过，断剑顺势上撩，直取咽喉。
就在剑锋将触未触之际——
他目光扫过那柄刀。
“秦”字入眼。
动作骤停。
识海中，秦昊怒吼声炸响：
“你若杀忠义之士，与奸佞何异！”
郭箫辰眼神波动，剑尖微微颤抖。
那人趁机挥戟横扫，戟刃划过他左肩，黑袍撕裂，皮肉翻卷，鲜血涌出。
他不退，也不反击，只盯着那柄刀，低语：
“这刀……不该在此。”
那人一愣，还未反应，郭箫辰已抬剑。
一剑穿喉。
鲜血喷溅他半张脸。
他闭眼，转身，一步步走向战场深处，留下那具尸体缓缓倒下。
秦昊从后方策马冲来，披风染血，怒目圆睁。他看见那一幕，胸口如遭重击。
“郭箫辰！”
他怒吼，声震冰原。
郭箫辰停下，缓缓转身。
竖瞳映照秦昊面容，毫无波澜。
沉默数息。
他轻声道：“我记你，但剑不认。”
秦昊双拳紧握，眼中血丝密布。
“那你试试认不认得这一刀！”
血月刀出鞘，刀光如残阳饮血，直劈而下。
郭箫辰举剑格挡。
铛！
火星四溅。
两人交手三合，快得只余残影。
第四合，郭箫辰剑光一闪，秦昊肩头血花绽放，战马受惊，嘶鸣跪倒。
他持剑而立，剑尖抵秦昊咽喉，却迟迟未落。
秦昊仰头，怒视：“你还犹豫？你还配叫郭箫辰？！”
郭箫辰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喉结滚动了一下。
识海中，黑衣虚影冷笑：“犹豫，便是弱。弱者，不配执剑。”
剑尖微微下压，刺破皮肤，一缕血顺喉管滑落。
秦昊不躲，也不闭眼。
“你若真忘了我，就杀了我。否则——别用那双眼睛看我！”
郭箫辰浑身一震。
就在这时——
一道纤细身影猛地冲出，扑至两人之间。
郭姝跪在雪地，双目骤启阴瞳，直视郭箫辰识海。
她看到了。
识海深处，郭箫辰本魂蜷缩在角落，被黑气缠绕，四肢锁链贯穿，口不能言，眼不能睁。而中央高座之上，黑衣人执剑而坐，面容冷峻，眼神如刀。
“哥……”她喃喃，泪水滚落。
她咬破手掌，鲜血淋漓。
以血为墨，她在雪地书写——
**兄妹**
两字写罢，她指尖点向自己眉心旧疤，泣声：“你还记得吗？五岁那年，你说要带我回家……你说，只要我在，你就不会死……”
识海剧震。
本魂猛然抬头，发出一声嘶吼。
黑衣人皱眉，挥手一震，黑气翻涌，欲将本魂再度压制。
可那声“哥”却如利针，刺穿层层黑暗。
郭箫辰仰天嘶吼，双臂抱头，似在与体内之敌搏斗。他身体剧烈颤抖，左眼竖瞳渗血如泪，黑袍猎猎，脚下冰层寸寸崩裂。
孤尘剑剧烈震颤，剑脊血痕暴涨至极限。
“铮——！”
一声清鸣，孤尘剑崩裂！
碎片四射，如血莲绽放。
护心镜残片缓缓升起，拼合成半面镜，映照战场。
镜中画面：黑衣人虚影浮现，手持完整孤尘剑，嘴角冷笑，缓缓摇头。他嘴唇微动，无声传念——
“失败。”
镜面随即崩裂，碎片如雨坠落，叮叮当当砸在冰面上，溅起细小血珠。
郭箫辰跪倒。
雪地染血。
他喘息粗重，像刚从深水捞出。左眼竖瞳光芒黯淡，血流不止。他抬起手，指尖轻触自己脸颊，喃喃：
“秦梦……你是谁？”
秦梦奔至其身边，伸手想扶。
一股无形之力将她推开，她跌坐在雪里，泪如雨下。
他又看向常丙辉，声音颤抖：“你……是谁？”
常丙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最后，他望向郭姝。
她跪在雪中，血手还按在“兄妹”二字上，泪眼朦胧。
他盯着她，许久，终于低语：
“快……不记得你们了。”
风雪再起。
敌军先锋溃退，战旗倾倒，尸骸遍野。战场上死寂，唯有风卷残旗，猎猎作响。
远处，紫气再度凝聚。
比先前更盛。
天边，一道身影缓步而出。
玄袍覆身，面容隐于光影之中。他手持半块龙纹玉佩，神情复杂，目光落在郭箫辰方向。
是上官清澈。
他身后，三百铁卫列阵，人人面覆黑甲，手持冥火长戟，周身阴气缭绕，竟与鬼神殿术法相似。
上官清澈凝视战场，掌心玉佩微微发烫。
与郭箫辰嵌入皮肉的残片遥遥共鸣，泛起幽光。
他低声，如叹息：
“清魂祭已启……孩子，你终于来了。”
王君寒靠在石柱上，望着那紫气，嘴唇无声开合，吐出三字：
“清魂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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