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迟
潮音亭里只有一个单薄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的烟雾中夹杂着几分潮意,谢危在香案前静静地看着一罐正在消融的雪。
这个冬日格外有些漫长,春日似乎比以往晚了些,姜雪宁身死的那一日,也是一个雪天。
宁二没有看到下一个春天,他又何尝不是,三百义童冢里那块被划了名姓的石碑的后头早该住进去一个迟了二十多年的灵魂。
他欠姜雪宁的还未还清,如今到了该偿还的时候,应该不算太迟。
2.触动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还是个趾高气扬的小丫头,刻意高扬着脑袋,硬生生地端着一副大家小姐的架势,生怕被人看穿她的伪装。
他们之间差了些年岁,算不得同龄人,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因缘巧合一同结伴上京,处在一辆马车里,气氛自是称不上融洽。
宁二是户部侍郎姜伯游的女儿,自幼被换了身份,养在乡下的庄子上,性子还要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要野一些。
她年纪小,又不通诗书礼仪,一时转变了身份,心思难免有些执拗,还恰巧遇到了他这个知晓内情的人,于是便竖起了一身尖刺。
那时的他,也懒得同一个小姑娘计较,饶是被故意打翻了的茶盏,撕坏了琴谱,也只当她年纪小不懂事,告诫一二罢了。
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顽劣的小姑娘,远比世上绝大多数人,要有情有义的多。
回京的途中,路遇过劫匪,自己还犯了旧疾,险些要死在山里。然而,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便是砸琴割血,也从未想过抛下他。
这是他人生中,除了娘亲以外,第一次感受到纯粹的善意。
她救了他的命。
也是唯一一个,在生死关头没有抛下他的人。
3.迟一步
他本是秘密上京,二人回了京城,自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他虽与姜伯游交好,而宁二是女眷,在旁人眼里,他们该是没什么交集的。
事实也是如此。
刚回京那时,朝野上下暗潮涌动,他忙着在朝中站稳脚跟,忙着助沈琅夺位,忙着与天教斡旋,一连大半年也没什么闲暇,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心神,再去照看一个小姑娘。
宁二是姜侍郎的嫡女,自小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接回来,姜伯游心中存了愧疚,日后只会更加护着这个命途多舛的女儿。
而孟夫人,出自书香门第,是个重规矩的,养在膝下的大女儿在京中素有美名,知书达礼,秀外慧中。
姜伯游与孟氏二人一柔一刚,悉心教养一番,也能磨一磨宁二鲁莽的性子。宁二心性不坏,多读些书,也能通晓事理。
哪能料想孟夫人急于求成,未曾察觉到自己亲生女儿的心中有多少不安,只一心教出个像姜雪蕙一样的大家闺秀。
欲速则不达。
时日一长,不但激起了宁二的反骨,更折损了来之不易的母女情分。二人针尖对麦芒,互相较着劲,谁都不肯低头。
待他有了闲暇,已是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