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跟着笑，纵容我大胆的玩笑话，像在手心里养了一只顽劣的蝴蝶，偶尔总要任她耍小性子扇着翅膀作闹。一只手继续搂住我，另一只手沿着后背向上摸，指尖扫过凌厉的椎骨、扫过针织衫下的环扣、扫过瘦弱的蝴蝶骨、扫过颤抖的后颈，大手环住半个脖颈，我的血管隔着糜烂的血肉被他手心的热量腐蚀，有种烂开、用力些挤出弥漫脓血也会被他吞吃的幻觉。顺着下颚再向上，他用指腹涂抹去那些保留的水珠，动作温柔得和他垂下的眼神被区分成两个人格。

“你和高天佐……有谈恋爱的打算？”

“……跟你有关系吗？”

我由衷地觉得在逼仄的空间里呼吸困难，为数不多的氧气在两个人的呼吸间被争夺地一干二净。他身上烈酒发酵的酸腐味也迷晕了我，我分不清他到底醉了没有，也分不清自己是否清醒。只知道呼吸放缓的同时咬字也莫名变得切齿，因为快要窒息，也因为眼前这张欠揍的脸。忍不住还是回怼，反正打嘴仗先要拿出气势，过完瘾剩下其他的再说。

他不说话。左元杰不接我话的时候是很少的，特别是这种明摆着挑衅的意思和语气。直勾勾地盯着我，那双太黑的瞳孔像一把匕首刺进正在跳动的心脏，我感觉到一瞬间的窒息，有灵光一现看出来这人没醉，最起码没到失去意识的程度。他的呼吸胜过我急促，像吐着信子的蛇，缠紧无处可逃的猎物。溺亡者濒死时要握住透过水面射进来的光芒，于是我也挣扎着握住左元杰的小臂，只不过要淹死我的是没由来的爱。他是局势的操控者，我被迫处在下风又无处可躲。怎么想、怎么琢磨都知道他在等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可是我又能说什么，我也说不准，诸如我和高天佐，我和他，甚至连身份、关系，又谈什么未来。

我想要低头，左元杰去捏我的耳垂，像揉捏着一块面团，直到它开始发红，变得更烫。我要烧到干涸，再这样对峙下去没有结果，更何况时时悬着会不会有人经过的弦。我要逃走，我要换个角色。

“谈不谈的，再怎么说都是1/2的概率……你也一样。”

“他亲过你吗？”

我不用思考，只沉默着摇头。那句似是而非的回答意味着我甘愿推开决定权，这种不合时宜左右为难的权力放在身上太过难堪。他和高天佐，高天佐和他，都一样。一样说不清楚的感情，一样没有定义的身份，走一步算一步看转圜的余地什么时候消失殆尽，就这样兜着转圈逃到底才是我的拿手好戏。上一次硬生生扑过去撞得头破血流、一败涂地，这次便只会后退。哪怕真的无路可逃，最后一步要他们来走我才安全，只能这样、只有这样，再没有更好的办法。看得不算赤裸前，别给出去你毫无保留的爱。廖沉，你要记住。我说我记住了，我不会被淹没。

默念着做好心理准备，这时候终于有些余地和底气敢和他对视。只是刚抬头那双手也随着攀上后颈，交叠着捏住蝴蝶摇曳的命脉。

他俯身，然后降临一场深吻。他动作幅度大，蟒蛇开始绞杀般狠压下来，我鼻头被他侧脸撞到发酸。火燎的烟草味熏得我泪流，也可能是被亲的。唇舌丧失了抵抗力放任他勾弄着玩，进出都自如，扫荡过每一个角落。我好像听见齿牙碰撞的轻响，被他咬痛的下唇哆嗦着，承受不曾休止的暴雨。我不做动作，也不挣扎，被他带着一次又一次地耗尽空气，再重燃。

“现在我和他不一样了，廖沉。”

灵魂痛灼的60秒，我们无声地呐喊些爱恨。不知何时两个人紧紧交缠更胜过刚才，我自觉地缩进他宽大的外套里，依偎在为我而跳的那颗心脏旁。

“该回去了。”

我不肯回答像与不像的攀比较量，他像撒完野后突然露出孩子气的怪猫，收起软软的肚皮故作高傲。我推推他胸口，示意他先走，这人吃饱喝足就顺从地拉开些距离，揉了揉刚才被他按红的后颈，乖乖地放我去洗手间。脸上的潮红还没褪下去，那点救急的清水风干后此刻反上来难受的紧绷感。我喘了口粗气，嘴上不正常的红没法去遮掩，我在心里骂左元杰实在下狠嘴，带了最脏的那些词。只能重新洗了把脸，用纸巾慢慢粘去水珠。

再回到包间碰上泳恩站起来，说是看我太久不回来正巧打算出去找我。我笑着撒娇说太热了溜出去透透风，她盯着我看了半天，大概看出来我不对劲。我冲她使眼色，她偷笑半天说今晚要和我睡，我连声应下抱着她找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不撒手。抬眼看桌上的人醉得醉，倒得倒，还清醒的那几个人没收了所有的酒，放任几个酒鬼发酒疯举杯灌下一肚子白水。左元杰这会坐在座位上，低着头垂着手，看不清他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忽然有些庆幸高天佐不清醒，不用再去解释什么。某个恶劣的人格告诉我不用解释，你们又没有什么要互相守身如玉的关系，但是我舍不得。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知道我和九万都连连打哈欠困得要睁不开眼，尊哥他们起来收拾了残局，结了账把酒鬼一个个打发好。没喝太多的清醒着各回各家，剩下的人大概都没太有意识，交给唯一一个还能站稳的左元杰和几乎没碰酒精的早安统一打包回工作室。我和九万往反方向走，也打了车等。

尽管下半夜路灯和店面一个比一个亮堂，风刮得来劲，晚上降了温，我裹紧外套打寒颤。早安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我，剩里面一件针织的薄毛衣。

“你跟九万披着，别感冒了。”

我被风吹得发丝乱舞，视线里被掩去的是从回来就聚焦在我嘴唇上的那道视线。为了去他那接衣服我回头走了几步，这时候跟他一起站在人群最后，路灯照不到的临墙阴影处。他顺着接衣服的动作握住我手肘，声音很低，动作又快，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听见了他走开前的那句：“新香水一点也不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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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我和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