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连蝉都晒得蔫巴巴的不吱声。
老宅里静得可怕,老太太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几个儿女围在床前,哄着老太太吃饭。
“不吃,拿走。”老太太有气无力地说。
祁盈月看了眼两个哥哥,祁礼成接过汤碗,坐到床边。
“妈,再怎么也别跟身体过不去啊。”
老太太依旧不吭声,闭着眼睛背对着几人。
祁钦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幽幽开口:“妈,你到底为什么不同意?上一辈的事情跟孩子又没关系,孩子是无辜的。传宗接代的事儿还有正宇他们,经济上我们也不用操心。而且现在社会包容度很高的,两个男生在一起的也不在少数。”
老太太没等祁钦闻说完,一个翻身坐起,指着大儿子就开始呵斥。
“你闭嘴!胡说八道什么?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这件事传出去,老祁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老太太说了那么多,就是因为思想观念接受不了同性而已。
祁钦闻继续道:“妈,你难道不想小川幸福吗?只要过得幸福开心,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生活是他自己的,怎样去走是他的事情。当初你跟爸不也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怎么又非要干涉他们呢?”
老太太找不到话反驳,气得扭过身子不去看大儿子。
祁钦闻给祁盈月递了个眼神,祁盈月也紧跟着劝说:“就是啊妈,你也知道咱们老祁家的人都长情,哪个不是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阿川是真喜欢那个孩子,我也了解过了,那个孩子很优秀,他们在一起未必就过得不好。”
老太太当然知道,何煦是个好孩子,祁熠川虽然之前娇惯了一点,可也不坏,但是它就是接受不了两个男人在一起过日子,这要是他们那个时候,脊梁骨都得让人戳断了。
祁礼成见老太太不说话,知道她现在还接受不了,便悄悄摇了摇头,示意点到为止。
“妈,我把鸡汤放在这儿了,我们去看看小川和弟妹。”
兄妹三人从房间里退出来,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心累。谁能想到,这种事在他们家会出现两次。
安雅被送到房间后就发起了高烧,这也是为什么在祁熠川被打的时候,没有人去告诉她,好在有祁钦闻他们在,总不至于把人打死。
祁盈月去了安雅那里,另外两兄弟则是去了祁熠川的房间。
这会儿祁熠川还趴在床上昏睡,后背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包上了纱布。
祁钦闻心疼地摸了摸侄子的头,祁嘉阳本来就是家里最小的,从小被宠着长大,后来出了事,就剩这么一个独苗,也是最小的,可以说是全家上下手心里的宝,别说打了,吵都没舍得吵过两句,现在却满身伤痕地趴在床上,看得人只觉得心酸。
祁礼成也一脸凝重,祁嘉阳的事给他们沉痛的教训,他们不希望再发生那样的事。
在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时,老宅的大门被敲响,福伯出来开门,看见少年的那一刻,瞬间变得慌乱。
何煦还没说话,福伯就把人拉到了一旁。
“孩子啊,你怎么来了?”
何煦诧异地问:“爷爷,您认识我?”
福伯倒是宁愿不认识,家里闹成这样,不认识都难啊。
“孩子,听我的话,回去吧。”
“不,爷爷,你让我见见祁熠川,我确认他没事了我就走。”
福伯还要说什么,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他。
“福伯,外面是谁啊?”
“没事儿小姐,问路的。”
说完,福伯挣开何煦的手,三两步走进老宅,关上了大门。
何煦看着紧闭的大门,心急如焚,咬了咬唇,上前继续敲门。
这一次开门的是祁盈月,她本来是去厨房给安雅端汤,却瞟到大门开着,走过去听见福伯在跟人说话,问了一声就打算离开,结果关上的大门又被敲响。看了眼神色紧张的福伯,祁盈月上前就打开了门,福伯都来不及拦,这下一眼就看清了外面的人。
“阿姨你好,我来找祁熠川。”何煦看着眼前端庄的阿姨,礼貌地问。
祁盈月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个就是自家侄子的小男朋友。
“何煦是吧。”
何煦点点头,看来祁熠川的家人都已经知道自己了。
“阿姨,我能进去看看他吗?看一眼就行。”
祁盈月嗓音柔和:“孩子,事情现在很麻烦,你还是离开吧。”
说着,祁盈月打算关门,却被何煦伸出手拦住。
“阿姨,我求求你了,你就让我看他一眼,我知道他好好的就行。”
面对何煦的苦苦哀求,祁盈月也有些不忍,但他这个时候出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他没事,你放心,快回去吧。”
说完就要把门关上,何煦一心急,直接跪在了地上。
“阿姨,求求你,见不到他,我是不会走的。”
祁盈月满脸为难,伸手去拉何煦。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两人拉扯间,祁家两兄弟走了过来。
“怎么了?”
“没,没什么!大哥二哥,妈该喝药了,你们把药端过去吧。”
祁盈月死死挡住门口,强装镇定地跟两个哥哥说话。
把人支走后,祁盈月立马转过身。
“孩子,你现在出现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还是回去吧。”
何煦跪在地上,看着大门被用力关上,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六月的天变化无常,天空中很快聚集起大片的乌云,周围明显暗了下来,何煦抬眼看了看的天,视线下移到紧闭的大门,目光坚定。
随着一声惊雷,大雨滂沱而至,祁盈月在廊檐下,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福伯,那个孩子还没走吗?”
福伯点了点头,自从上次照片的事情,老宅门外就装上了监控,他看了好几次,何煦就跪在门外。
“去劝劝他吧,这么大的雨,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福伯无奈地说:“劝过了,就是不走。”
安雅刚醒就听见外面两人的交谈,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勉强靠坐在床头,开口叫人。
“是三姐吗?”
祁盈月听见安雅的声音,快步走进房间。
“你醒了?饿不饿?我让人去准备吃的。”
安雅摇摇头:“三姐,你们刚刚说的是谁?谁来了?”
祁盈月没想到安雅都听见了,想要遮掩过去。
“没有谁。”
安雅见她这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姐,大哥二哥他们是不是也来了?小川呢?”
安雅说着就要下床,被祁盈月按住。
“你烧还没退呢,快别折腾了。”
安雅眉眼间都染上了着急,老太太把家里人都叫回来,要干什么不言而喻,她昏睡的这段时间,祁熠川是不是已经挨了家法了。
“三姐,妈是不是动了家法?小川怎么样?”
祁盈月见她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也不好再瞒她。
“小川还在昏迷,你放心,医生已经看过了,伤也处理了,不会有事的。”
安雅闻言,不顾祁盈月的劝阻,下床就往祁熠川的房间走,等亲眼看到祁熠川的样子,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扑到床边握着祁熠川的手。
“小川。”
安雅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不住的埋怨自己,怎么就睡得那么死,连儿子进了祠堂都不知道。她要是在,哪怕自己替他受着,也肯定不会让儿子被打成这样。
安雅醒来的消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也带着两个儿子走到了祁熠川的房间。
听着里面的哭泣,老太太站在门口,突然就有些不敢进去。
“妈,怎么了?”祁礼成见老母亲停下脚步,不解地问。
老太太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进去。祁熠川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地趴在床上,背上用纱布缠满,安雅坐在一旁止不住地哭泣。
老太太刚进来,医生随后也跟了进来,见屋子里这么多人,也是愣了一下,才跟众人开口。
“先生太太们,少爷该换药了。”
安雅忙站起身让开了位置,医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床边,用剪刀剪开了背上缠着的纱布,揭开纱布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脸色一变。
伤口纵横交错,皮肉外翻,看得人触目惊心。
安雅更是直接哭出了声,祁盈月也含着泪扭过脸,祁家两兄弟那会儿没有看见伤口,这会儿看见,也是眉头紧蹙。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朝着床边走了两步,医生现在已经开始上药了,尽管下手很轻,祁熠川依旧疼得皱起了眉。
外面电闪雷鸣,何煦却从雨声里听到了老宅里传出的哭声,心里一紧,忙起身去拍门。
“开门!开开门啊!求求你们让我见他一面吧!开门!求求你们!”
此刻,泪水混合着雨水落下,溅起一朵破碎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