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谁?”
老太太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让福伯出去看。
福伯当然知道是谁,急忙走出去,想把何煦藏起来。
安雅的哭声一顿,跟祁盈月对视一眼,双方眼里都明显带着紧张,老太太眼睛一眯,转身跟在福伯身后走了出去。
安雅跟祁盈月吓得魂不附体,朝着老太太追去。
“妈,外面下着雨呢,让福伯去看就行了!”
老太太根本不听劝,径直走到了门口。
福伯刚准备带人去客房换身衣服,一转身就看到了面色不虞的老太太,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老,老太太。”
何煦浑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显得少年身形更加单薄。
“奶奶。”出于尊重,何煦还是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没应声,对自己的孙子,她可以打可以骂,但这不是她的孙,她没有资格教育人家。
“妈,先让孩子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有什么事儿我们等会儿再说。”
祁盈月不忍地说,这孩子已经淋了三四个小时的雨了,万一生病了可怎么办?
老太太还是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直到祁礼成走过来。
“妈,小川醒了!”
闻言,众人齐刷刷看向祁礼成,何煦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直接冲进院子里。
“对不起奶奶。”
空气里只留下一句话,老太太片刻后反应过来,连忙叫人拦下何煦。
“快拦住他!”
听见声音的佣人和保镖都跑出来去抓何煦,何煦左躲右闪,朝着那会儿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奈何一天没吃东西,又跪了好几个小时,快到祁熠川房间的时候,一个水瓶砸到了他的膝盖上。剧痛传来,何煦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身后的保镖快速上前把他的双手反锁在背后。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何煦眼含不甘,看着亮灯的房间,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祁熠川的名字。
“祁熠川!”
趴在床上的祁熠川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呼喊,原本半合的眼睛瞬间睁大,挣扎着就要下床。
祁钦闻当然也听到了,当即伸手把祁熠川摁在床上。
“小川,背上的伤还没好,你不能乱动!”
祁熠川奋力挣扎,背上的伤口又裂开,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纱布。
“大伯,我求求你,你让我去看看。”
祁钦闻看着纱布上越来越多的血渗出,压着祁熠川的手更加用力。
“小川,你冷静一点,他不会有事的,你再动背上的伤就都裂开了!”
祁熠川顾不上那么多,一个用力挣脱,摔到床下,祁钦闻腰撞到了床边的柱子上,疼得他一时动弹不了,缓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祁熠川走出房门,院子里的何煦已经被围了起来,一群人手忙脚乱地要把他抬走。
“住手!放开他!”
何煦看见祁熠川的那一刻,感觉心都要碎了,那些刺眼的红占据了整个视线,让他看不清祁熠川的脸。
祁熠川冲进雨里,把那些人都推开,将人抱进了怀里。
何煦被抱着,更加清楚地看见了那些鲜血,此刻跟雨水混在一起,不要命地流着。
“川哥,川哥。”
何煦声音哽咽破碎,喉咙像被人用手扼住,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祁熠川抱着何煦,怀里的人浑身冰凉,不知道他怎么找来这里,又淋了多久的雨,奶奶有没有为难他。一想到何煦受了苦,就心如刀割。
老太太一行人急匆匆地赶过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看着地上的血水,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
还没等她说话,两个少年就齐齐晕倒在地,安雅急得冲过去。
“还不赶紧把少爷抬进去!”
这下众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两人抬进房间。
医生刚回到房间,还没放下医药箱,又被福伯拉了过去。
这次躺在床上的不仅是祁熠川,还有一个面色同样苍白的小少年。
老太太不是没尝试让两人分开,可是两人十指紧握,怎么也分不开,怕伤口再严重,这才没有继续分开两人。
祁家两兄弟给两人换了衣服,祁熠川伤口感染,大半夜发起了烧,何煦本来就淋了雨,两个人一个烧的比一个厉害。
祁家上上下下一晚上都没合眼,不停地给两人测体温,喂药,擦身体。
祁熠川烧的直说胡话:“奶奶,我疼,奶奶。”
老太太闻言,当场就落下泪来,还没等安慰两句,又听祁熠川说。
“何煦,别怕,我在,别怕。”
躺在祁熠川身旁的何煦像是有所感应,嘴里喃喃道:“祁熠川,川哥,我来了。”
一屋子人听着,心里都不是滋味。
到了第二天清晨,雨才稍稍停住,太阳悄悄露了脸。医生拿着温度计,脸上有了点喜色。
“太好了,烧退了。”
这句话像是一阵风,吹散了所有人的提心吊胆,安雅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随后两眼一翻倒了下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家里一下子多了三个病号,整个宅子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祁钦闻在祁熠川房间照顾他们,祁礼成陪着老太太去休息,祁盈月则是去了安雅房间。
经过一晚的折腾,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一觉睡到夜慕降临。
何煦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沙漠里回来,喉咙干涩地都能烧起来,强忍着不适,开口要水。
祁钦闻刚醒就听见有人要水,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来,确定是谁醒了,赶紧倒了杯水,走到床边,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着何煦。
温热的水缓缓流进嘴里,喉咙的灼烧感缓解了不少,何煦连眼睛都没睁开,又睡了过去。
睡了一天的众人也醒了,祁熠川的情况不太好,夜里又烧了起来,医生给换了药,又打了一针退烧针,直到次日清晨才退了烧。
这么折腾了三天,饶是老太太,也撑不住了。
何煦刚醒就被老太太叫了过去,还把所有人都撵了出去,一群人围在房间外面,好奇又紧张地盯着房门。
独自面对老太太,何煦还是有些害怕的,手不自觉捏着衣角,不敢跟老太太对视。
“孩子,坐吧。”
何煦忐忑地坐到老太太对面的椅子上。
“孩子,你父亲是叫何玉书吧。”
何煦点点头,好像明白老太太要找他说什么了。
“小川爸爸是我三十五岁才生下的,因为早产差点没救活,在保温箱里待了两个月才接回了家,因为他最小,身子又弱,所以大家都惯着他。”
“就是这么惯着,把他惯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逃学打架样样不落,怕他长歪,就送去了管理最严的三中,就是在那儿,遇到了你的父亲。”
“我们最开始只认为他是学好了,你父亲很优秀,我们也乐得他跟好孩子一起玩儿,直到毕业那年,他们突然回家告诉我们,要在一起。小川爷爷气得心脏病都犯了,把他软禁在家里,他就开始绝食,谁劝都不听。”
“最后,小川爷爷动了家法,我知道要是让他动手,小川爸爸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我心疼啊,就求着他让我亲自来。”
何煦安静地听着,老太太说的这些,他爸爸的日记里有写,但亲耳听当事人叙述,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我从来不知道这孩子能这么倔,整整五十三下,饶是我已经卸了很大的劲儿,他的背上还是鲜血淋漓,他就挺直了背跪在那儿,一声不吭,错也不认,那次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伤好之后又去找了你父亲。这次,小川爷爷没挺过来,心脏病发去世了。”
说到这儿,老太太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拿出手绢擦掉眼泪,何煦有些不知所措,想安慰安慰老人家,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因为这件事,他们俩才断了。后来娶妻生子,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放下了,一场车祸才让我们明白,他们根本没有放下过彼此。”
何煦这时候才开口说了一句:“他们,很爱对方。”
老太太擦眼泪的手一顿,爱,她不可否认,他们之间的感情,确实可以称之为爱,但世人多认为,这是一种畸形的爱。
“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在一起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奶奶,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克服的。”何煦认真地说。
“那你们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吗?你们承受得起别人异样的眼光吗?社会上对你们歧视,是不可能改变的!”
何煦展颜一笑:“奶奶,我跟你一样爱他。”
哪怕在别人眼里看来无法接受,但那些爱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燎原。
祁熠川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就是找何煦,看到日思夜想的脸,第一次没出息地在爱人面前流下了泪水。
“我还以为,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
何煦趴在床头,轻柔地给他擦去眼泪,温声细语道。
“不会不见的,我会一直在。”
祁熠川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按理来说,不应该会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啊。
“其他人呢?”
“哦,他们去吃饭了,你饿吗?我去给你拿。”
祁熠川更加疑惑了,为什么感觉到一丝不和谐的和谐?
“他们,什么都没说吗?也没赶你走吗?”
这不合理啊,他们不应该大发雷霆,然后强硬的让何煦离开吗?
何煦见他这样,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愁眉苦脸地低下头。
“我今天下午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