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种微弱的、由物理空间拉近而产生的“同在感”，在进入初中、他被迫留在学校午休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属于何叙白的那一小片空间，在午托班这个喧嚣的小世界里，永远地空了出来
“发什么呆呢？快坐下吃饭啊！”
赵晓菲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利落地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塑料饭盒
她家离得近，本来不用来午托，但她嫌回家一个人吃饭无聊，所以经常跑来蹭饭聊天
我回过神，连忙去洗手，然后端过王阿姨递来的饭菜
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不锈钢餐盘，里面盛着米饭、糖醋排骨和炒青菜
排骨的酱汁酸甜浓郁，青菜炒得油亮翠绿，是熟悉的家常味道
我和赵晓菲，还有另外两个三班的女生围坐在一起
话题很快从抱怨上午的数学课太难，转到新来的英语老师裙子真好看，再转到年级里某个打篮球很帅的男生身上，女生总有很多话题可聊
“哎，陈晚，你知道吗？听说一班那个何叙白，上午体育课测一千米，跑得贼快！甩开第二名一大截！”
赵晓菲嘴里塞着排骨，含糊不清地说着，眼睛亮晶晶的
“脸不红气不喘的，跟没事人似的！他学习好就算了，体育怎么也这么强？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我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筷子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何叙白跑一千米的样子？我完全没看到，也没听到别人说
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我们班拖堂了，等我收拾好书包下楼，操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错过了
“是吗？没注意。”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奇
“当然了！我敢打包票！千真万确！好多女生都看到了，都在议论呢！”
另一个女生插嘴道，语气里带着点夸张的兴奋
“他冲过终点线的时候，一班那几个女生尖叫得可响了！张魔鬼居然也没管！”
她口中的“张魔鬼”自然是指一班那位以严厉著称的年轻班主任张老师
“张魔鬼自己都在掐表呢，估计也挺满意的”赵晓菲撇了撇嘴，“不过何叙白确实挺厉害的，成绩好，体育好，长得也…嗯，也挺顺眼的，比我们班男生好看多了”
她顿了一下，促狭地撞了撞我的胳膊
“哎，陈晚，你爸妈不是跟他爸妈挺熟的吗？你跟他熟不熟？他平时什么样？是不是特别高冷，特别难接近？”
几个女生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八卦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熟？这要你怎么定义？幼儿园睡过相邻的小床？小学走廊里递过纸巾？还是暑假里收过他给的旧课本和笔记？这些碎片拼凑起来的，算“熟”吗？
“就…还行吧，”我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含糊地应付着，“他…话不多，挺安静的”
这大概是我能给出的最安全、也最符合事实的评价
“我就知道！”赵晓菲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这种学霸帅哥，肯定都自带结界，生人勿近！咱们这种普通班的，还是别瞎想了，做做梦算了”
“就是就是，”另一个女生附和道，“看看就行了。听说一班压力超大，张魔鬼盯得可紧了，他们连上个厕所都跟打仗似的”
话题很快又转到了吐槽各自的班主任和繁重的作业上。我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默默地吃着饭
糖醋排骨的酸甜滋味在嘴里蔓延，却似乎少了点往日的鲜香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何叙白在跑道上奔跑的身影
他穿着白色的运动背心，额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步伐有力而稳定，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
这画面如此清晰，却又如此遥远，仅仅存在于赵晓菲的描述和我自己的想象里
吃完饭，照例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
低年级的小孩被王阿姨赶去里屋的小床上强制午睡，高年级的可以趴在桌子上休息，或者写作业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旧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饭菜残留的油腻气息和淡淡的汗味
我拿出英语书，想背会儿单词，但心思却像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叶，飘忽不定，无法集中注意力
目光始终不自觉地落在对面那张靠窗的长桌——何叙白曾经坐过的位置
现在那里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正歪着头打盹，嘴角还沾着一粒饭
小学最后两年午托班的那点稀薄的“同在感”，此刻在初中生活的巨大分野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有点可笑
他此刻在窗明几净、纪律森严的一班教室里，被张老师无形的目光和沉重的学业压力包裹着
而我，在这个弥漫着饭菜味和孩童喧闹的午托班里，听着赵晓菲她们讨论着偶像剧和明星八卦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两层楼和一条走廊，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节奏和未来可能
那道分界，在午托班这扇小小的窗户里，透过那半拉开的窗帘，望向对面教学楼那间灯火通明的教室时，变得无比清晰
窗外的阳光很好，暖融融地照在身上
我摊开英语书，密密麻麻的字母在眼前跳动，却一个也钻不进脑子里
午托班的光影摇晃着，映着桌上油渍未干的作业本，也映着心底那片空落落的地方
属于何叙白的那一小片空间，空了，而且，大概永远也不会再被填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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