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又在昨天帮了我们,你是好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责:“其实更怪我自己。如果我没有在剑冢使出西楚剑歌,没有喝醉后乱说话,别人就不会注意到师父还活着,就不会有天外天的人来追杀他……都怪我太冲动。”
“东君。”萧若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和,“你能这么想,说明你长大了。江湖本就如此,有些事躲不掉。你师父的身份注定会引来风波,就算没有昨天的事,日后也会有其他人找上门。”
他顿了顿,眼底带着真诚,“而且,你不必觉得尴尬。你若拜入李先生门下,按辈分我就是你师兄。以后在学院里,你要是心里不痛快,或是修炼遇到瓶颈,都可以来找我,哪怕打一架发泄怨气也好。”
百里东君听着这番话,心里像被暖流涌过,之前的别扭和心结解开了些许。
他用力点头:“好!师兄!”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雷梦杀的大叫声:“东君!快来看!这糖画做得像不像你的剑?”百里东君笑着应了一声,快步追了上去,耳边很快传来雷梦杀的唠叨和两人的笑声。
萧若风看着少年轻快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毕竟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心里的结来得快,解开来也透亮。
他转身看向不远处正在挑选符纸的青笙,见她也正望过来,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随即各自移开。
萧若风轻笑一声,快步跟上前面的两人,马车夫早已将东西买好,正等在客栈门口,四人重新坐上马车,向着天启城的方向驶去。
车轮滚滚,载着渐深的情谊与少年的憧憬,奔向更远的前路。
马车行至午后,几人再次在一处繁华街市停下歇息。
三人沿着热闹的街市并肩而行,目光在鳞次栉比的商铺间穿梭,终于在街角一间挂满珠钗的首饰铺前,寻到了青笙的身影。
彼时她正站在铺前的木柜台旁,左手执着那柄陪伴多年的朝月剑,剑鞘古朴,剑尖轻触地面,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如竹。
右手微抬至身前,指尖轻捻着一支桃花流苏簪,正低头细细端详—
—那簪头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花瓣边缘镶着细碎的金箔,随着她手指的翻转,垂下的金色流苏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弧线,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她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两缕青丝垂落在肩头,被偶尔拂过的微风轻轻吹动,晃荡间添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柔和。
青笙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簪身,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
—这簪子样式雅致,桃花寓意也好,正好适合娘亲。
她手指轻轻一转,宽大的衣袖滑落些许,露出皓腕轻抬,半枚银子便从袖中滑出,被她随手放在柜台上。
将桃花簪小心收进储物空间后,她这才直起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街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愣了愣—
—方才只顾着挑礼物,竟把同行的三人忘在了脑后?
她眉眼一转,视线越过熙攘的人群,恰巧就见街对面的萧若风、雷梦杀和百里东君三人正站在那里,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眼底竟都带着几分亮闪闪的异样。
青笙心头微顿,下意识地捏紧了朝月剑的剑柄,脚步往后退了小半步,清冷的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此时的街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周围满是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挑着担子的货郎穿梭而过,孩童的嬉笑声、妇人的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繁华又充满烟火气。
偏偏他们四人隔着一条街遥遥相望,目光骤然对视的瞬间,周遭的喧闹仿佛都静止了,空气里竟莫名弥漫起几分怪异的尴尬。
“咳咳!”雷梦杀最先从怔忡中回过神,慌忙用双手分别按住自己的下巴和额头,像是要把刚才看得发直的眼神按回去,用力闭了闭眼睛才将张开的嘴巴合上。
他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可是有家室的人,方才竟对着别家姑娘看得这般入神,这要是被家里那位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顿“家法伺候”,光是想想背后就一阵发凉。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许是太过紧张,竟“咳咳咳”地呛了起来,咳得肩膀都跟着发颤。
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圆场,可这咳嗽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停不下来,只能弯下腰,一边使劲拍着自己的胸脯顺气,一边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终于让另外两个年轻小伙子反应过来。
百里东君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夕阳染透的云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慌忙转过头,可眼角余光瞥见雷梦杀咳得直不起腰,又瞬间忘却了刚才的羞涩,快步穿过人群跑到他身旁,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雷兄,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咳成这样?”
雷梦杀咳了好一会儿,直到喉咙里的痒意渐渐消退,才捂着因咳嗽而涨红的脸颊松了口气。
这时萧若风不知从哪里端来一杯温热的茶水递过来,他接过来一饮而尽,喉咙里的灼痛感才缓解不少。
他放下茶杯,看着一脸关切的百里东君,故意拖长了语调,略带深意地说:“你不懂,等你将来成了家就知道这种‘后怕’了。”
他这番没头没尾的话让百里东君更懵了,放在雷梦杀脊背上的手顿了顿收了回来,眸光一闪,转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稍一用力往下按去。
“哎哟!”雷梦杀疼得脸色一白,肩膀一斜从他手下挣脱出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龇牙咧嘴地吐槽:“不是吧东君!我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啊,你这下手也太狠了!这是谋杀‘师兄’啊?”
百里东君双手抱臂,眼睛却故作平静地平视着前方,若有所思地说:“我瞧着你这身体似乎不大好,帮你松松筋骨罢了。”
说罢还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看似温和、实则欠揍的笑容,活脱脱一副“我这是为你好”的模样。
这副欠揍的样子差点让雷梦杀当场跳起来,撸起袖子就要理论。
而始作俑者百里东君早已转身溜开,只剩下萧若风打开折扇在一旁轻轻扇着,一只手背在身后,看着雷梦杀狼狈的样子,轻笑着说:“师兄,你也有今天。”
说完也摇着头,慢悠悠地打着折扇跟上了百里东君的步伐。
原地只留下一脸呆滞的雷梦杀,他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委屈得差点跺脚:“不是?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这么对我!”
见两人越走越远,他也顾不上揉肩膀了,连忙快步追上去,一边跑一边喊:“唉唉唉!等等我啊!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而另一边的青笙,对身后街对面发生的这场小闹剧毫无察觉。
她在首饰铺里又仔细清点了一遍给爹娘和哥哥们挑的礼物—
—给娘亲的桃花簪、给爹爹的玉扳指、给大哥的素面玉佩、给二哥的墨玉笔架,样样都合心意。
付完银钱后,她便转身向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回到马车上时,见车厢里空无一人,便索性闭上眼假寐起来。
此行从乾东城出发一路向西,她见到了许多“有趣”的景致与人情:落霞城的晚霞染红半边天,山间村落的炊烟袅袅升起,市集上百姓讨价还价时的鲜活笑脸,还有昨日与天外天交手时,萧若风与雷梦杀挺身而出的侠义…
…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让她心中颇有感触。
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修仙界的强大法力,却个个脸上洋溢着对生活的热忱与向往。
他们或许武功不高,却能用尽全力守护家人;或许身份平凡,却在自己的小日子里活得热气腾腾。
青笙在这个凡世已经生活了十几年,早已渐渐融入这里的烟火气。
即便偶尔还是会想起修仙界的云卷云舒、灵草遍地,但往日种种终究不可追。
能在意外陨落之后重活一世,拥有疼爱自己的爹娘和哥哥,已是天道垂怜,功德无量。
她从未觉得在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好,反而活得比在修仙界时更踏实、更如鱼得水。
正思忖间,车帘被轻轻掀开,她抬眸望去,见百里东君正弯着腰从外面进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眉眼几不可察地弯了一瞬,像是冰雪初融的湖面漾起细微波纹,但在与他目光对视的前一秒,又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淡然。
百里东君对上她的目光,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略显生硬地打了个招呼:“阿笙。”
一想到刚才在街对面盯着她出神的样子,他脸颊就又开始发烫,心跳也“砰砰”加速,像是有只小鹿在心里乱撞。藏在宽大袖中的手心不知何时已冒出细汗,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些,连指尖都微微泛白。
青笙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百里东君暗自松了口气,幸好青笙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他在心里懊恼地拍了下自己——不知从何时起,他竟对青笙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她明明比自己还小几岁,自己却总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这要是被爹娘知道了,定会说他“心思不正”。
他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禽兽”,一边在青笙身旁的空位坐下,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耳朵尖却依旧红得发烫。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车轮滚动的“轱辘”声和远处隐约的街市喧嚣。
青笙低头,手心轻轻翻转,一块洁白的锦布便出现在掌心,她将朝月剑横放在膝上,用锦布细细擦拭着剑鞘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又专注。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将那两缕垂落的发丝染成了温暖的金色,画面安静又美好。
百里东君坐在一旁,偷偷用眼角余光看着她,心里的慌乱渐渐被这静谧的氛围抚平。
他知道,前路还长,能这样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奔赴天启,已是难得的缘分,至于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或许该藏在心底,慢慢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