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酒吧的卷帘门只拉到胸口高,像故意留一条缝,让风先灌进空荡的屋子。
门缝里透出的不是惯常的钨丝灯,而是一盏极小的黄铜壁灯——陆宴新换的,灯罩像倒扣的威士忌杯,光色暖得发黏。
贺慕言在门口停了两秒。
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衬衫裙,腰间系一条细黑带,像把整晚夜色都束在腰上。
她弯腰钻进门缝,动作轻快
吧台没人。
留声机却开着,黑胶空转,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海潮提前到场。
贺慕言走近,看见唱片封套竖在桌边:
《After Hours》
那晚他们没听完的那一面,A5 处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故意留下的省略号。
脚步声从后廊传来。
陆宴抱着一只木箱走出来,箱里整齐码着刚擦好的玻璃杯。
他今天没穿衬衫,黑色短袖,领口洗得发白,像把旧胶片裁成布。
他把箱子放到吧台,抬头看她,第一句话是:
“今天营业到凌晨一点——为你。”
贺慕言没回话,只把掌心摊开。
一枚银色耳机静静躺在她掌纹里,
陆宴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生命线,温度比唱片刚转完时略高。
他把耳机插进留声机旁的小型耳放,拨到单声道,递给她一只,自己戴另一只。
黑胶重新落下。
第一声鼓点像心跳校准,第二声贝斯像夜里偷偷涨潮。
两人隔着吧台,各自低头,却共享一条看不见的声纹。
音乐到副歌第三句——
“…meet me after hours…”
贺慕言忽然抬眼,灯光在她瞳孔里碎成两枚小月亮。
她轻声接唱,声音低到只有他能听见:
“…and count the stars that stay…”
陆宴把箱子里的最后一只杯子拿出,杯壁薄得透光。
他往里倒了 15 ml 干邑,没加冰,推到她面前。
杯底贴着一张极小的心电图纸贴,是他下午去隔壁诊所顺手要的。
纸贴上是一条笔直的线,像等待被谁的心跳改写。
贺慕言两指捏杯,没喝,只是倾斜程度让酒面映出灯罩的倒影。
倒影里,陆宴的指尖在台面敲出节拍,像给这首歌加一支暗鼓。
她忽然开口:“如果我把这条心电图纸带回家,它今晚会不会自己跳起来?”
陆宴答:“不会。除非你把另一只耳机也带走。”
……
23:47。
音乐进入最后一圈空转,沙沙声放大,像要把时间磨成粉。
贺慕言摘下耳机,绕好,放回自己口袋。
她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饮尽,空杯倒扣在唱机旁,像给唱片盖一个沉默的章。
两人走到门口
雨在夜里刚停,地面映着路灯,像一面被刮花的黑胶。
贺慕言抬手,指尖碰了碰他胸口——那里仍贴着那晚的唇印纸巾,已被体温熨得发软。
她低声说:“不回民宿?”
陆宴点头:“走。”
门合上,锁舌一声轻响。
贺慕言转身,听见背后传来唱片机自动回位的“咔哒”——
像一句延迟的“晚安”,终于追上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