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尹重·天喜）

君九“公主，公主！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君九的声音响起，我连忙坐起身子，看向空荡荡的屋顶。

孙念辞“君九！你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了吗？”

君九“公主最初进入婆娑世界，是为了激起尹重求生的意志，但那里的尹钧无法破除自己的‘执’，才导致了整个空间的混乱。”

君九“如今的空间，是公主和尹钧共同执念的结果，想要离开这里，就要破除你们心中的‘执’。”

孙念辞“那要怎样才能破除心中的‘执’？”

君九“......人所求............看清......如此方能............”

君九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我只能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

孙念辞“君九？”

君九“因心所乱......空间错......很可能不止一处......公主............当心......”

君九“公主............务必......守循本心。”

声音完全消失了，婆娑空间的不稳定让我和君九的联系也变得愈发困难。

如果说破除‘执’就能离开这里，那我的‘执’是什么？

我想起牢狱里那场未完成的仪式——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半个月后，四喜班要去城外三十里的村子演出，我征得父亲的同意，女扮男装跟随戏班一同出城。

父亲毕竟疼爱我，也知我有分寸，自从推迟了和许府的订婚，他对我的出格举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戏班行走在山路间，尹钧特意放缓脚步，和我并肩而行。等到了傍晚，我们借宿在一座荒废的观音庙旁。

深夜，小小的观音寺庙内豆灯如萤，尹钧跪在披着蛛网的石像前，双手合十。

我来到他身边跪下，抬头看向面前的观音像。

孙念辞“佛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人的心总是被自身的五蕴所牵引，所有才无法勘破如来自性。”

孙念辞“是我们所求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可我仍是参不透，人要如何才能放下执念。”

我转头看向尹钧。

孙念辞“先生心中，也会有所执之物么？”

尹钧“我也不过是个俗人，自然有所执，只是......”

他顿了顿，捻起粘在前襟的一根稻草。

尹钧“只是我觉得，并非人人都能达到如来境界，所以不必强求事事都看得透彻，俗一点未尝不是好事。”

尹钧“人很多时候是靠那一点未竟的执念活着的。”

我心头一颤，连忙垂下眼睑，胸中像是过了穿堂的风。

孙念辞“先生......许的是什么愿？”

我转移话题，却没有得到回答。

等再抬头，却见尹钧正盯着我愣神。

喧嚣的虫鸣自身后无尽的夜色倾泻而来，尹钧的眉目被摇曳的烛火映照得柔软生动，我们靠得太近，地上的影子也难舍难分地缠在一起。

孙念辞“先生......？”

尹钧瞬间红了脸，他慌乱起身，急于将石破天惊的秘密藏进夏夜潮湿闷热的阴影里。

我没有让他如愿，轻轻拉住他的袖口，带着些调侃地浅笑低唱。

孙念辞“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唱得是《梁祝》，尹钧自然知晓下一句是什么。他的目光看向面前的观音像，双唇嚅动，一方巾帕自他袖口滑出，轻轻落在地上。

那上面绣着潇湘竹。

孙念辞“我送给先生的巾帕，先生还留着。”

我捡起巾帕，看向尹钧。

孙念辞“那我可以向先生讨要一份回礼么？”

这已经不算是暗示了。尹钧呼吸一滞，修长如玉的手指瑟缩着蜷起，然后他解下从不离身的玉佩，在石像寂静的注视下仔细系在我的腰间。

孙念辞“先生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他对上我的视线，没有再逃避。

尹钧“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郑重得像是交付唯一的真心。

我想起我的‘执’，寂寥夜色下我们的目光宛如粘稠的烛泪交融，再也分不清彼此。

孙念辞“先生，我们这样......算不算私定终身？”

两天后，戏班抵达了表演的村庄。

我原本以为这次的演出跟一晚一样再平常不过，但后来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戏台下座无虚席，村里难得的节庆，几乎家家户户都到齐了，原本是喜庆的场面，但不知怎么，我却总是心神不宁。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安，尹钧轻轻握住我藏在袖子之下的手。

尹钧“是不是太累了？要去后台歇息么？”

我摇摇头。

孙念辞“我不想错过你的表演。”

我们躲在戏台侧方狭窄的角落，避开喧闹的人群，宛如两头孤独而缠绵的兽。额头相抵间彼此的气息交织在一处，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开口。

孙念辞“等回去了，我就跟父亲提我们的事。”

孙念辞“你愿意娶我么？”

尹钧“......”

尹钧微微一顿，随即低头吻住我的唇，他颤抖的渴求的吻像炙热的火，烫得我指尖发麻，我不得不更紧地攥住他的衣服才能勉强维持站立。

尹钧“我愿意......”

他更紧地拥住我，又重复了一遍。

尹钧“我愿意。”

演出开始后，我坐在兴奋的观众席里，双手紧紧握着那枚尹钧送给我的玉佩，唇间似乎hi残留着熟悉的温度。

戏台上锣鼓铿锵，我的目光只追随着那个清隽的身影，没有留意到周围那些隐藏在人群之中的突兀面孔。

当演出接近结尾，舞台后方传来了惊恐的尖叫。

大火突兀燃起，转瞬便将整座舞台吞噬，后方用作更衣的矮屋更是化为汹涌的火海。哭喊和尖叫此起彼伏，我被四散的人群挤倒在地。

孙念辞“小先生............”

尹钧在里面。尹钧在那间屋子里。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事。

我爬起身，火海高温的热浪扑面而来，一片混乱中，我察觉到了那道射向我的视线。

人群之外，许公子阴鸷的目光正看着我。

孙念辞“......”

我突然都明白了。

粗壮的奴仆在他的指挥下跑向我，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我不会让他成功。

我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扑向火海，一瞬间灼烧的热浪席卷了整个身体，飞舞的火舌疯狂地舔舐着我的长发和衣袂，但我没有回头。

我跑过舞台，跑过轰然倒下的门梁，忍受着灼烧的疼痛和窒息，冲进了那间矮小的屋子。

孙念辞“小先生......尹钧！”

我在火海里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尹钧，大火毁掉了他半边面容，清瘦的青年蜷缩着发出暗哑刺耳的呻吟。

我扑过去抱住了他。

一旁的衣架被拉扯倒下，披散的大红戏服覆盖在我们的身上，我看见尹钧看向我痛苦的眼神。

尹钧“......”

他的嗓子被熏哑了，我俯身将耳朵贴在他的唇边，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

他在喊我——

尹钧“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