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睁开眼。
我坐在一面镜前,镜中的女子身着大红喜袍,一张苍白单薄的脸在红烛的映照下透露出诡异的艳丽。
屋子里堆满了精心包裹的嫁妆,随着吱呀声响,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身着粉衣的少女走了进来。
“小姐,时辰要到了。”
少女来到我面年前,拿起桌上的红盖头,就要为我披上。
孙念辞“等等......!你......是谁?我又是谁?”
少女露出困惑的表情,那困惑很快又转化成了怜悯和悲伤。
“小姐,轿子已经在府外等候,不要误了吉时。”
孙念辞“你若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我从木奁里拿起剪刀,警惕地看着她。我头痛欲裂,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我是谁,不知道这儿是里,也记不起我要嫁给谁。
少女却似乎对我的举动已经司空见惯,她轻轻叹口气,说出了我急于想知道的答案。
少女告诉我,她是我的贴身侍女,名叫绯凉,我的父亲是户部侍郎,而我被许配给了当朝太傅的大公子。
太傅的大儿子患有麻风病,自小无法出门,听说长得奇丑无比,也因此至今没有用娶妻,身为庶女的我便成了父亲向上攀亲的台阶。
我不愿意出嫁,为此哭过闹过,逃跑过,甚至自尽过,都无济于事,因为受了刺激,我的精神变得很不稳定,时常会失去记忆。
而今晚,便是我入太傅府的日子。
绯凉“这里的规矩,新嫁娘需要提前住进婆家,与丈夫分住隔壁互不见面,行完七日之礼后方能拜堂。”
她的目光落在我腕间深深浅浅的伤痕上。
绯凉“绯凉知道小姐心中很苦,但木已成舟,绯凉只希望您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我别无选择,被绯凉扶着上了喜轿。
送亲的队伍一路进了太傅府,那偌大的府邸安静地听不到半点声响,廊下一排排的大红灯笼发出凄艳的光。
仆人沉默地领着我们往宅院深处走,我抓着绯凉的手,手心因为紧张和恐惧已经浸满了冷汗。
来的路上绯凉告诉我,在我之前太傅府已经进去过好几位少女,但没能等到成亲之日便都神秘消失了,尹太傅位高权重,没人敢追问她们去了哪里。
我......也会步她们的后尘吗?
领路的仆人将我带进了一间院落,我被安置在其中一间屋子,按照规矩,这七日我必须独自待在这里,就连绯凉也不能进入。
众人退去后,便只剩下了令人心悸的静。
我仔细观察着四周,屋子里除了简单的家具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唯一的一扇窗被人从外面封住了,而正门的院子里有看守的仆人。
尽管是夏夜,屋子里的温度却很低,我裹紧身上的喜袍,在屋里寻找能够帮助我逃跑的工具,却只知道找到一个被磨钝了的凿子。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阵规律的敲击声。
笃——笃——笃——
循声来到墙角,我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声音是从隔壁的屋子传来的。我尝试着敲了两下,不多时,对面果然响起了回应的敲击。
孙念辞“你是......谁?”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温柔低沉的男声透过薄薄的墙壁传了过来。
???“橱柜里有棉被......晚上冷,你莫要受凉。”
我看向另一个角落的橱柜,又转向墙壁。
孙念辞“你到底......”
我想问他是不是我要嫁的人,但我突然想起我连那个传说中的尹大公子叫什么都不知道。
???“别怕,若是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说说话。”
对方的声音隔着墙壁,模糊而轻柔,虽然素未谋面,但这一夜的不安和惊恐似乎终于得到了些许的安抚。
我靠墙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孙念辞“......我不记得了。”
我失落地垂下眼。
孙念辞“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绯凉说我必须嫁进这里,但我一点也不愿意。”
孙念辞“......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没关系。”
片刻后,那个声音再次轻轻传来。
???“这几天我都会在这里,若是需要帮助,便在这里敲三下。”
他教了我几个敲击的暗号,如果不方便出声,我们可以用暗号交流。
虽然不确定对方的身份,也不知道到底能信任他多少,但在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我还是很高兴能有有一个人说说话。
我从橱柜里抱了棉被裹在身上,试图从对方的话中套出更多的信息,但那人很谨慎,总是能聪明地绕开不想回答的问题。
疲倦一点点袭来,我蜷缩着身子,就这样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我被仆人领着去向老夫人问安,路过一座荒芜的院落时,我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暗哑声响。
孙念辞“那里......住着什么人?”
眼前的院子跟太傅府格格不入,荒凉又破败,大门上缠着数道粗长的链条,似乎迷恋关着什么恐怖的怪物。
而仆人的反应也让我更加生疑,他们惊恐地加快了脚步,根本不敢朝那个方向看一眼。
仆人:“不该问的不要多问,老夫人还在等着呢,小姐还是快走吧。”
在主屋我见到了雍容华贵的老夫人,她的身边站着一位白袍青年,青年有一双凌厉的眉眼,让人想起翱翔的鹰。
我按照仆人的嘱咐向老夫人行了礼,然后被告知白袍青年是尹太傅的小公子,名钧。
尹钧时任刑部尚书,和从不见人的大公子不同,尹钧深受太傅和老夫人的喜爱,同时也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老夫人:“既然进了太傅府,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老夫人的脸上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打量我的目光像是在评估一头待宰的羔羊。、
老夫人:“我最讨厌不听话的人——听清楚了吗?”
孙念辞“......是。”
我抬起头,对上尹钧看向我的目光。
不知为何,我的心头竟无端生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我......在哪里见过他么?
回去的时候下起了雨,仆人没有要撑伞的意思,我只好咬咬牙走进雨中,然而没走几步,头顶便遮起了一纸油伞。
孙念辞“......少公子。”
尹钧撑着伞,冷峻的脸上并没有更多的表情,仆人们早已识趣地落在身后,他们似乎都很怕尹钧。
我原本想要乘着回去的时候观察要一下逃跑的额路线,但现在尹钧走在身侧,我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孙念辞“我...我不怕淋雨,公子不必......”
尹钧“若是想要逃跑,我劝你还是尽早打消这个念头。”
清冷无情的声音直接拆穿了我的心思,茫茫雨雾中,我们站在被油伞隔开的一小片天地中,对上视线。
尹钧“你应该听说过,那些不听话的人是什么下场。”
缩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我强忍住心头的愤怒。
孙念辞“多谢少公子提醒。”
他没再说话,一直将我送到了居所的门口。
我不愿继续跟他待在一起,道谢后便转身准备进屋,尹钧却叫住了我。
尹钧“擦一擦,头发湿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巾帕,我惊疑地看着面前的人,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但尹钧拿着巾帕的手并没有收回去的打算,我只好伸手接过。
孙念辞“谢谢。”
我迅速进屋关上了门,透过窗纸,我看见那个举着伞的清隽身影独自在檐下站了许久。
手中的白色巾帕绣着精美的潇湘竹,并不像是他那样的人会用的物品。
半夜,我被一阵恐怖的叫声惊醒。
声音来自白日那座荒废院落的方向,难听沙哑的嘶吼声飘荡在夜色中宛如濒死挣扎的野兽,让我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似乎是感应到了我的不安,隔壁又响起了清脆的敲击。
???“姑娘,你还好么?”
孙念辞“你知道那个废弃的院子里,住着什么人吗?”
???“听说是一个疯子,被毁了容,但谁也没见过。”
孙念辞“太傅府为什么会特地关一个疯子?”
窗外依旧大雨滂沱,铺天盖地的雨声将对方的声音过滤得遥远又模糊。
???“每个地方都有属于它的秘密,但你放心......它不会伤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