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亢的死哪刺破夜空。
被灯笼红色的光笼罩在院落里,觥筹交错和欢声笑语如同闷在水面之下的涟漪,带着不真实的倾颓层层荡开。
自婆娑世界陷入混乱,我被传送到了这个陌生的时机呃,已经过了正正三天。
我大致了解了自己在这里的身份,我有一个即将成亲的‘哥哥’,‘父亲’是城里最大的盐商,而‘我’干过十七,是家中最受宠的幺女。
今日,就是我‘哥哥’的昏礼。
孙念辞“绯凉。”
绯凉“小姐,有什么吩咐?”
身边的粉衣少女有着和非一模一样的容貌和名字,在这个世界,她是我的贴身侍女。
我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巾交给她。
孙念辞“唔后台,将这个交给尹公子,就说我有事找他,在花园等他。”
绯凉“是。”
这三天内我一直想知道尹钧去了哪里,谁料竟在今晚的戏台上看见了他。
四喜班——城里最大的戏班,即使是名门望族,想要请他们入府也并非易事,而尹钧是他们的台柱子。
因我的父亲曾于班主有恩,这些年逢年过节戏班总是会来府中走动,此次哥哥成亲,四喜班也应邀入府。
但戏台上的尹钧和我见过的任何一面都不一样,我不确定他是否还是我熟知的那个小先生,只能寻机会和他见一面。
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我离开了宴席。
我让绯凉守在花园门口,独自进园等待,不多时,尹钧如约而至。
身着白衣的青年手握绢巾,来到我面前,微微迟疑,屈身一礼。
尹钧“不知小姐唤尹某来此,是为何事?”
孙念辞“尹公子可知这绢巾上所绣之物是何意?”
尹钧展开手中绢巾,白色的巾面上绣着潇湘竹,是尹钧在院中亲手栽种。但此时他看着刺绣,却露出了不解之色。
尹钧“尹某不知,还望小姐赐教。”
他不记得了。
那日在牢狱中,尹钧说自己并非我的‘良缘’,他不愿连累我,一心求死。婆娑世界的混乱和尹钧记忆的消失也许都跟这个有关。
孙念辞“小先生,我......”
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我忍不住想要将实情说出,但下一刻尖锐的凤嗡鸣几乎将我的大脑撕裂,我发不出声音,被无尽的窒息包裹。
周围的一切摇摇欲坠,那些疯狂生长的黑刺几乎要扎穿我的身体,直到我放弃对抗,视线才重新恢复清明。
尹钧疑惑地看着我,完全没有察觉方才的异常。
这个世界在阻止我说出真相。
孙念辞“......两个月后是祖母六十大寿,我想送她惊喜,为祖母唱一出戏。”
我只能换一种方法。
孙念辞“论唱功论名气,城中无人能超越公子,我想拜尹公子为师学戏,不知公子可愿教我?”
尹钧微微一愣。
尹钧“学戏需自幼开始练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
孙念辞“我虽没有唱戏,但自小耳濡目染,深受熏陶,两个月的时间,有先生这样好的老师,出师想必不难。”
我没有给他拒绝我的机会。
孙念辞“祖母平时最爱听南戏,其中又以《荆钗记》为最,我只学其中一小段......《绣房》如何?”
见他神情有所松动,我连忙乘胜追击,殷殷望向他——
孙念辞“这是我给祖母的贺礼,还望公子念及我一片孝心,帮我这个忙。”
或许是被我的诚意打动,又或许是顾及班主和我父亲的关系,尹钧略一思索,点点头。
尹钧“......既然如此,尹某当尽力而为。”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日日溜出府跟随尹钧学戏,也了解了他的过往,尹钧年少成名,爱慕者众多,但他却只醉心戏曲,无心风月,是出了名的戏痴。
我没有错过他的任何一场表演,渐渐的,尹钧会提前为我预留下最好的位子,也会在表演结束后送我回府。
有好几次我都尝试跟他说出真相,但这个世界总会用各种各样的办法阻止我,我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带他一同离开。
尹钧“......孙念辞小姐?”
我回过神,尹钧正询问地看着我。
这里是城外的长亭,也是我跟随尹钧学戏的地方,此处清静,不易被打扰,便成了我们不为人知的一方天地。
孙念辞“抱歉,我走神了。”
和煦的目光下,尹钧沉默片刻,轻轻开口。
尹钧“那些流言,还是让小姐困扰了。”
我沉迷看戏的事在城中传开,很多话说得难听,说我被戏子勾了魂,更有甚者言之凿凿我和尹钧早已私定终身暗结珠胎。
孙念辞“我一点也不在乎那些,你呢,先生会困扰吗?”
尹钧认真地看着我。
尹钧“我在乎的是小姐的名声。”
孙念辞“名声是最不重要的事。别人的看法对我而言不值一提,我只在乎你怎么想。”
我上前一步,两指轻轻扣上他的手腕。
孙念辞“先生觉得我戏学的如何?可还算有天赋?可有给先生丢脸?”
尹钧“......”
青年慌乱地撇开目光,我倾身靠近,在他红透的耳边轻轻唱出《绣房》的词——
孙念辞“姻缘自是不和同,无分荣华合受穷。雪裹红梅甘冷淡......羞随红叶嫁、东、风。”
静寂汹涌的暮色中,清风将我们飞舞的发丝缠在一起。
孙念辞“他们说的并非完全不对,我们这样......也实在算不上清白。”
孙念辞“先生,你的脉搏,跳的好快。”
隔日我如往常来到四喜班,却被告知尹钧受了伤,是许府的公子上门找的麻烦。
许府做镖局起家,跟我家走得近,听说当年还差点结了娃娃亲,因此他们一直将我当做准儿媳,许公子必定是听说了我和尹钧的事才带人来闹事。
尹钧伤的不重,我心中的怒气却怎么也止不住,等回了府,绯凉连忙上前拉住我,说下午许家派人上门提亲来了。
孙念辞“他们还有脸来提亲。”
绯凉“就是......诶?小、小姐!你要去哪里!”
我径直来到书房,屋外的院子里堆放着满满的聘礼,父亲见了我,招手让我过去。
老爷:“孙念辞,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孙念辞“我不嫁。把这些聘礼都还回去,或者直接扔了。”
父亲一愣,脸上浮起怒色。
老爷:“胡闹!”
孙念辞“父亲知道那许家公子做了什么吗?”
听我说完四喜班的事,父亲却不以为然,反而加倍训斥起我。
老爷:“你还有脸说!跟一个戏子走那么近,知道别人背后都怎么议论我们吗?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放!”
孙念辞“父亲以为我嫁给了许家,您脸上就有光了吗?”
老爷:“你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除了跟尹钧学戏,我一直在寻找离开的办法,我联系到了君九,他虽然无法进入婆娑世界,却能帮助我更好地探清这里的情况。
##孙念辞“父亲以为许家为什么这些年越来越风光,都已经能不将父亲放在眼里了?”
君九告诉我,许家暗地里巴结上了上任不到三年的知府,不知道做了多少龌龊勾当。
官商勾结本就是重罪,知府前段时间又得罪了朝廷更大的人物,风光不了多久了。
我将得到的消息全数告诉了父亲,他惊讶地看着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得知这些。
孙念辞“父亲若不信,等着便是,不出三个月许家就会倒台,若此时与许府定亲,到时我们也一定会受到牵连。”
我知道他不会轻易信我,但怀疑的种子一但在心里种下,就很难消除。
果然,没两天我就听说父亲延迟了定亲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