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古川已有几日,我摸着空落落的衣袖,还真有点想念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小凤凰本想与我同来,只是山遥路远,我不忍它奔波劳顿,好说歹说它才肯留在灵州。
孙念辞“希望它能早点恢复......噫?那是——”
孙念辞“沈先生留步——”
他听见了,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沈西辞缓步迎我,自一抹微云的阴影下走出,脸上的笑意比清风和煦,比日头晴暖。
沈西辞“公主怎会在此?”
孙念辞“沈先生既然问了......”
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孙念辞“我有一小事相求。”
喝下沈西辞递来的茶水,舌尖沁出一丝甘甜,气息才稍稍平复。
沈西辞“所以,公主是为了找我讨要机关术的制法,才不远千里跑到天枢城来?”
孙念辞“奉渊日日在我眼前愁眉苦脸,还总是有意无意地说古川的‘地龙车’一定能让灵州的矿采增速......”
孙念辞“我怎么说他也是在为了我的封地鞠躬尽瘁,我哪能忍心看他天天愁眉苦脸的。”
孙念辞“可谁想到贵国皇帝会说‘此事孤说了不算’?我就......只好来问你。”
沈西辞不疾不徐地摇着羽扇,含笑颔首。
沈西辞“陛下倒会躲麻烦。”
孙念辞“原来在沈先生眼里,我就是个避之不及的麻烦而已——”
沈西辞“这可是公主自己说的。”
沈西辞“只不过......养虎为患之事,公主会做吗?”
沈西辞仍笑着,目光也极锐利,我料到事情不会顺利,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
大成与古川眼下还是合盟国,但我们心里都清楚,这岌岌可危的平衡随时会崩塌。
孙念辞“此事不勉强沈先生,只是我难道来到这儿......”
孙念辞“你早就在信中说过天空院的景致奇巧,这次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对潜在敌国施以援手的确不是明智之举,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服他的。
倒不如趁此机会去天空院走一趟,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孙念辞“就当我欠你份人情?”
沈西辞才抬起扇子虚虚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
沈西辞“公主的‘人情’价值千金,那我就收下了。”
沈西辞“公主不如看看窗外,这车马行至何处?”
孙念辞“啊......”
我撩开车帘飞速一掠,果然失去天枢城的方向。
他就是故意不说话吗,等着要顺水推舟!
沈西辞“公主,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孙念辞“沈先生料事如神,在你面前藏着又有何用?”
虽然我们立场不同,但以他的七窍玲珑,确实没有伪装的必要。
想必就连我寻机‘偷师’的小心思,他也一清二楚。
天空院位于天枢城的千寰山,紧邻古川王城,路途并不算远。不过一个时辰,我们已来到山脚下。
但方才的晴空万里转瞬间暴雨滂沱,马车并不好走,天空院左右使便请我们到路旁的茶肆暂歇。
孙念辞“古川的天气还真是变化多端,难以预料。”
沈西辞“近三日晴,然后会连着下两天雨。”
孙念辞“你怎么知道——”
我想起沈西辞那一手奇准无比的占星之术,这也是他在古川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原因,之一。
孙念辞“沈先生那观天测日的本事,可舍得教我?这算不上养虎为患吧?”
沈西辞“公主敏而好学,我不介意再多一份人情。”
孙念辞“......我不学了,沈先生的人情,还是少欠为好。”
我看着轩窗外的雨幕,想起之前最喜欢一边听着嘈嘈切切的雨声一边读书,可是......
已经回不去了。这些我学了又有什么用呢,国之不国,家也不再。
沈西辞似乎看出了我的低落,递过来一盏热茶,捧在手心温热怡人。
我回应了呀一个微笑,但这时却惊讶地在天空中看到一抹奇怪的影子。
孙念辞“那是......仙鹤?”
沈西辞“是。不过,是木头做的。”
孙念辞“......?”
天空院左使:“这可是我们国师新制作出来的机关兽,看这体型是不是比之前只能送信的‘九皋’大得多了?除了个头大它还更能飞呢!那距离也要比‘九皋’远不少,国师制作那日整个天空都沸腾了——”
沈西辞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方才还在喋喋不休的那位便突然闭了嘴。
左使收起满脸的骄傲与崇拜,变脸就像变戏法,瞬间恢复成之前不苟言笑的样子。
孙念辞“......天空院是有什么说话不能超过两句的规矩吗?”
这便是沈西辞在古川赫赫有名的原因之二了——能制出这样的机关兽,世间只他一人。
我目光追随着那只空中翱翔的‘仙鹤’,虽是木制,动作却流畅自然,心中除去震撼,又隐有一丝紧迫感。
——不知古川还有多少玄妙莫测的机关能用于战场。
孙念辞“沈先生名不虚传,难怪就连君主也对你如此仰赖。”
听我此言,旁边的天空院左使没有说话,却抿着嘴巴郑重点头,以表赞同。
???:“借问......能否讨口水喝?”
我望向门口,茶肆外多了一群衣着朴素的百姓,蓑衣都已淋湿,肩上还扛着大包小裹,似是在赶路途中。
店小二面露犹豫,却见沈西辞对着为首的那位老人浅浅一笑。
沈西辞“各位都进来吧。”
沈西辞话音未落,另一侧天空院右使便从怀中掏出几枚钱币递给了店小二。
灾民老者:“多谢这位公子,我们只是想讨口水喝,还要赶路呢......”
沈西辞“这雨,一时半晌停不了。”
孙念辞“他说停不了就一定停不了,各位不必客气,踏实歇会儿吧。”
老人连连道谢,向身后的众人点点头,他们才进来坐下。
孙念辞“老人家,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为何这么着急?”
众人愁容满面哀叹连连,空气都苦了起来。
灾民老者:“我们想去投奔天枢城郊歧亭村的亲戚......”
孙念辞“投奔?”
灾民老者:“最近雨水太多了,不仅涝了庄稼闹了饥荒,且引发山洪,冲垮了我们的村子,还死了不少人呐......”
其中一位年轻的女子已经忍不住低声抽泣,也让我对他们的背井离乡之苦感同身受。
我于心不忍,赶紧将荷包翻了出来。
孙念辞“这些银两,就给各位当做路上的盘缠吧。”
灾民老者:“不成不成,盘缠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沈西辞“到了歧亭村还要安家置业,少不了一番花费,老人家就别推辞了。”
老人推拒不过这好收下,又再三道谢。
而此刻,一束灿目的日光自茶肆外照耀进来,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
灾民小孩:“噫?天晴啦!”
不是说‘一时半晌停不了’的吗?
我看了一眼那位面不改色,从容品茶的沈西辞。
孙念辞“你......”
只见沈西辞望向我,笑着将食指轻放在唇边。我转瞬明白过来——
他是为了让百姓能安心歇脚,才故意说雨不会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