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写信了。
我知道。夜里书房的灯光,她以为我睡了。
纸页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压抑的、极轻的啜泣,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可怕。
那是一种诀别的前奏。
我站在门外阴影里,手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我却不能推门进去。
我能说什么?我能阻止什么?我拿什么去对抗她心里那座名为“刘耀州”的丰碑?
我甚至可悲地心存一丝侥幸:或许信是写给我的?或许她终于想对我说些什么?
直到那个清晨。床的另一侧空荡冰冷得吓人。
茶几上,那朵干枯的康奈馨下,压着两封信。
一封给念念,画满了可笑的、却让人心碎的小太阳。
另一封,给我。
“刘耀文:”
“谢谢你。”
“对不起。”
“不必记得我。”
看,连最后的告别,她都分得清清楚楚,理智又残忍。她感谢我的付出,愧疚于她的无法回应,然后,请求我遗忘。
她把我所有的情感,都归结于“承诺”与“责任”,轻轻推开,为她奔赴另一个人的旅程,扫清最后的障碍。
她最终选择了那片海,去赴那个有他的约。
而我,被永远地留在了堤岸的这边。
手里捧着永远不会送出的“水果糖”,守着永远不会拆穿的“谎言”,扮演着念念画里那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爸爸”。
雨还在下。
我抱起念念,她的小手搂住我的脖子,问:“爸爸,妈妈是不是变成星星了?”
我把脸埋在她带着奶香的小肩膀上,第一次允许自己肩膀颤抖。
“是。”我的声音闷闷的,融在雨声里,“但爸爸会变成月亮。”
永远守着你,永远伴着星星,却永远,隔着一片无法跨越的、二十三亿光年的黑夜。
雨未停歇,和耀州走的那天一样冰冷,和她离开的那天一样缠绵。
书房的冷白色灯光依旧亮着,桌上的文件摊开着,却再也没有人会在深夜里,借着这盏灯光,写下那些无声的心事。
念念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泪痕,嘴里喃喃地叫着“妈妈”。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无数个过往的夜晚一样,做着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只是这一次,我清楚地知道,这个身份里,藏着多少无法言说的秘密和永远无法弥补的空缺。
我曾以为,守住堤坝,就能挡住所有的风浪,就能护她们一世安稳。可我忘了,有些心墙,是我永远也无法筑起的;有些离去,是我永远也无法阻拦的。
温衡,你在那个有耀州的世界里,是否终于找回了你的阳光?
而我,会在这里,守着念念,守着这个家,守着我们之间所有的回忆,直到时间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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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的独白。
一场从未开始,也永不会结束的沉默。
我是刘耀文,一个用冰冷外壳守护着滚烫岩浆的、静默的守堤人。
潮起潮落,与我无关,我只是守着,直到最后一块石头也被蚀穿,直到那片二十三亿光年的黑夜,将我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