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越来越重了，起初只是清晨咳几声，后来发展到夜里也会咳得喘不上气，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喉咙里使劲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刘耀文坚持要带我去医院，我拗不过他，只好跟着去了。

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中医，把着我的脉，眉头皱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对刘耀文说：“她这是思虑过重，伤了肺腑，得好好养着，不能再劳心费神了。”

开了些中药，叮嘱要按时喝，还得保持心情舒畅，不然再好的药也没用。

药是刘耀文煎的。

每天傍晚，厨房里就飘出浓郁的药味，苦涩中带着点草木的腥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连念念都知道，“妈妈要喝苦苦的药了”。

他买了个砂锅，专门用来煎药，说“砂锅煎药才不会失了药性”。

每天下班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药材倒进砂锅里，加水浸泡，然后坐在灶台前，看着药罐里的水一点点烧开，再转成小火，让药汁在罐子里慢慢翻滚，咕嘟咕嘟地响，像在熬煮一段漫长的时光。

念念总喜欢凑过去看，趴在厨房门口，皱着小眉头闻那药味：“好苦呀，妈妈会不会哭？”

刘耀文就笑着摸摸她的头，指尖划过她柔软的头发：“良药苦口，妈妈喝了药，就不咳嗽了，就能陪念念去公园玩了。”

药熬好后，他用纱布仔细过滤掉药渣，把褐色的药汁倒进白瓷碗里。

药汁很浓，如同融化的墨，在碗里泛着光泽。

他端到我面前时，总会递过来一块用玻璃纸包着的冰糖：“先含着糖再喝，就不那么苦了。”

我接过碗，药味直冲鼻腔，呛得我喉咙发紧。

含着冰糖，那点甜意刚在舌尖散开，药汁一入口，苦涩就像潮水般涌上来，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甜。

我逼着自己一口咽下去，苦涩顺着喉咙往下滑，像吞了一口碎玻璃，在胃里炸开，又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每一寸皮肤都透着苦意。

这苦涩里，有药的苦，也有心里的苦。

苦的是再也见不到耀州的遗憾，苦的是辜负了刘耀文的愧疚，苦的是明知该向前看，却始终被困在原地的无奈。

他看着我喝完药，接过空碗，动作自然得像在做一件做了千百遍的事。

他从不问我药苦不苦，也从不劝我“再忍忍就好了”，只是默默地把碗拿去洗干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给我：“吃颗糖，压一压苦味。”

那天，他洗完碗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画：“今天念念在幼儿园画了画，说要送给你。”

画上是三个小人，一个扎着辫子的女孩，旁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天空是用蜡笔涂的蓝色，上面画着一轮黄色的太阳，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妈妈爸爸念念”。

“念念说，这是我们一家人。”他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把画递到我面前，眼里有期待，也有不安。

我接过画，指尖触到粗糙的画纸，眼眶忽然就湿了。

画里的“爸爸”，穿着灰色的衣服，像极了刘耀文常穿的那件外套。

念念大概是觉得，他就是爸爸了。

可我知道，不是的。

他再好，再温柔，也不是耀州。

“画得真好。”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可喉咙里的苦涩却怎么也压不住。

我知道他在努力让我开心，努力让这个家看起来像个完整的家，可心里那道疤，被他的温柔碰一下，就疼得更厉害。

就像这药，喝得再多，也治不好我心里的病。

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