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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门被轻轻叩响时,我还维持着埋脸的姿势,指缝间漏出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没有立刻应声,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比刚才稍重了些,才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昏黄的走廊灯光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一个身影立在光带边缘,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能辨认出挺拔的身形和宽肩。
“该吃晚饭了。”
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
不是幻听。
这个声音,和记忆里耀州的嗓音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质地,都是那种偏低的磁性,只是语调里少了阳光的暖意,多了些冷冽的平直,像寒冬里结了薄冰的湖面,看着平静,却透着刺骨的凉。
我缓缓抬起头,视线穿过昏暗中的家具轮廓,落在门口的人身上。
刘耀文就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
他刚从公司回来,身上还带着点外面的寒气,和淡淡的、清冽的雪松味——那是他惯用的香水味,和耀州喜欢的柑橘调截然不同。
可那张脸,分明就是耀州的脸。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一样抿紧时会微微下撇的嘴角。
甚至连眉头上那颗小小的痣,都长在同一个位置。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是时光倒流,耀州穿着西装,笑着站在门口等我吃饭。
但下一秒,刘耀文微微蹙了下眉,那双眼睛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潭水,瞬间将我拉回现实。
“念念在楼下等你。”他又说,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她今天在幼儿园画了画,说要给你看。”
提到女儿,我混沌的意识才稍稍清明。
我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指尖在床单上攥出几道褶皱,声音轻得像羽毛:“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刘耀文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了我几秒。
那目光落在我苍白的脸上,落在我红肿的眼尾,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却又让我莫名地感到局促。
他转身带上门,走廊的灯光被隔绝在外,卧室重新陷入昏暗。
我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后背抵着床头板,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那一眼,太像了。
像到我几乎要伸出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去告诉他“别皱眉,不好看”。
可我不能。
他是刘耀文,不是刘耀州。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疼得我眼眶发酸。
我缓了很久,才撑着床单站起身。
走到镜子前,昏暗中,镜中的女人面色憔悴,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婉。
这就是现在的我,一个被回忆困住,在废墟里苟延残喘的人。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冰凉的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洗手池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镜子里的人影,渐渐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叠——耀州曾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笑着说:“别总对着镜子发呆,你怎样都好看。”
我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我不能让念念看到我这副样子。
整理好情绪,我打开卧室门,一步步走下楼梯。
客厅里亮着暖黄色的灯,刘耀文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看,侧脸的线条冷硬而流畅。
而小小的念念,正趴在茶几前,用蜡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听到脚步声,念念立刻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妈妈!”
她丢下蜡笔,迈着小短腿朝我跑过来,抱住我的腿:“妈妈你看,我画了我们一家人!”
我蹲下身,把女儿搂进怀里,鼻尖蹭了蹭她柔软的头发,声音放得极柔:“画得真好,念念真棒。”
“你看你看,”念念献宝似的拉着我的手走到茶几前,指着画上的三个小人,“这个是妈妈,这个是我,这个是……”她顿了顿,小手指在那个 Tallest 的小人身上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沙发上的刘耀文,又转回头看向我,小声说,“是爸爸。”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画上的男人,穿着和刘耀文身上这件相似的深灰色外套,脸上却画着和耀州一样的、弯弯的笑脸。
念念还分不清他们。在她小小的世界里,只要是长着这张脸的男人,都是“爸爸”。
沙发上的刘耀文不知何时放下了文件,视线落在画上,又缓缓移到我身上。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可我却觉得,那平静之下,藏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像深海里的暗流,无声地涌动。
“吃饭吧。”
他站起身,合上文件,率先走向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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