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

火车已经彻底驶离了市区，穿行在郊野之间。窗外的景色从密集的建筑逐渐变为起伏的山峦、翠绿的农田，以及蜿蜒的河流。阳光挣脱了重庆雾气的束缚，变得明亮而耀眼，大片大片地洒进车厢，将三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朱志鑫感到手心传来的温度，一边是林微的坚定，一边是母亲的依托。他听着耳边母亲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感受着林微在他怀中心跳的节奏。前路依旧是未知的，南方的那座小城究竟是什么模样，开小馆子的梦想会遇到多少困难，他一无所知。

但此刻，他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的罪，已由那一年的光阴赎清；他的债，已用远离故土偿还。从此以后，他挣的每一分钱都将是干净的，他度过的每一天都将是坦然的。他身边的人，是他要用余生去守护的、同样干净的珍宝。

林微在他怀里动了动，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轻声呢喃，像是梦呓，又像是郑重的宣告：“我们的新生活，开始了。”

朱志鑫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目光投向窗外那片不断延伸、越来越开阔的天地。

是的，他们的新生活，就在这哐当哐当的车轮声中，不可逆转地，开始了。

南方的小城市，像是被春天永久地眷顾着。空气不再是重庆那般带着重量的潮湿与呛人的烟火气，而是浸润着各种不知名的花香，清甜、柔和，吸入肺腑，仿佛能洗涤掉从北方带来的最后一丝阴霾。阳光也慷慨，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来，暖洋洋的，不晒人，只让人觉得通体舒泰。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陈阳一位远房亲戚开的小餐馆，名叫“渔家小炒”，离海边不远，偶尔能闻到咸腥的海风混着花香的味道。餐馆不大，只摆得下七八张桌子，但收拾得窗明几净。老板是个姓周的中年人，皮肤黝黑，话不多，但眼神透着实诚。陈阳事先打过招呼，周老板见到他们，没多问什么，只点了点头，说了句“来了就好，这里缺人手”，便给他们安排了住处——餐馆阁楼上隔出的一间小房，虽然矮小逼仄，但被林微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口正对着一棵开着粉紫色花朵的树。

日子，就这样在碗碟的碰撞声、锅铲的翻炒声和海风的轻拂中，缓缓铺陈开来。

朱志鑫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赎罪般的虔诚在干活。天不亮就起床，跟着周老板去码头挑最新鲜的鱼虾，回来便一头扎进厨房，从杀鱼、洗菜、切配开始学起。他沉默寡言，却眼亮心明，周老板颠勺的火候、调料的配比，他看几遍就能记个八九不离十。他手上那些旧日打架留下的疤痕，如今被油点烫出的新印覆盖，他却不觉得痛，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