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被粗暴地拖拽着,穿过一道道愈发昏暗、狭窄的廊道。空气变得潮湿阴冷,墙壁上渗出滑腻的水珠,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霉味和某种陈年污垢的气息。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侍卫手中摇曳的火把,投下跳跃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光影,映照出脚下粗糙不平的石阶。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低矮厚重的铁门前。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向内开启,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渗入骨髓的寒意。
“进去!”侍卫在他背后猛地一推。
林轩踉跄着跌入黑暗。身后铁门“哐当”一声巨响合拢,沉重的落锁声如同最终的审判,彻底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声响。
绝对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眼睛失去了所有作用,仿佛被浓稠的墨汁浸泡。空气凝滞而冰冷,带着一股土腥和霉菌混合的味道,直冲鼻腔。他下意识地伸手摸索,指尖触到的是冰冷、潮湿、布满黏滑苔藓的石壁。
他靠着墙壁滑坐下来,蜷缩起身体。地面也是冰冷的石头,凹凸不平,寒气透过单薄的衣衫,迅速侵蚀着四肢百骸。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他自己因恐惧而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是一种能逼疯人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消亡,只剩下他一个人,被遗弃在这永恒的黑暗深渊。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天。极致的黑暗和寂静开始产生幻觉。他仿佛听到远处传来父母的呼唤,听到苏婉卿低低的啜泣,甚至听到王道煜冰冷的嘲笑。他猛地抬头,眼前却依旧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
寒冷、饥饿(虽然只过了一日,但恐惧加剧了生理的感受)、干渴,以及这无边的黑暗与孤寂,如同无数只无形的虫子,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摸索到那每日唯一的一壶清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却更激起了胃部的空虚和更深的寒意。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参照。他只能通过送水侍卫那极其短暂、几乎不与他有任何交流的开门瞬间,来判断又一天过去了。但那短暂的光明,非但不能带来慰藉,反而更加凸显了之后漫长黑暗的可怕。
他开始低声哼唱以前熟悉的曲子,那首《梅花三弄》,试图用声音驱散这令人发疯的寂静。但声音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回荡,显得空洞而诡异,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孤独。
他开始用手指在潮湿的墙壁上划动,一遍遍写着父母、兄长、婉卿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点与外界、与过往的联系。但指尖很快被粗糙的石壁磨破,渗出的血混着墙壁的湿滑,留下模糊的痕迹。
暗室不知日夜,唯有寒冷永恒。
他抱紧双膝,将脸埋入臂弯,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意识在清醒与昏沉间徘徊。睡梦中,他仿佛回到了林府,阳光明媚,书声琅琅;转瞬却又坠入更深的黑暗,被无数双冰冷的手拖拽……
醒来时,依旧是永恒的夜。
绝望如同这黑暗一样,无边无际,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风骨,在这绝对的、剥夺一切感官的囚禁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他甚至开始想,如果当初顺从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被关进这里?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更深的屈辱感淹没。
不,他不能屈服。
可是,不屈服,又能如何?在这里,他甚至无法决定自己是清醒还是沉睡。
一次,在侍卫送水离开、铁门即将合拢的刹那,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向那即将消失的光明扑去——
“砰!”
他的身体重重撞在已然关闭的铁门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门外传来侍卫冰冷的呵斥:“安分点!”
希望彻底碎裂。连这最后一点本能的挣扎,都是徒劳。
他沿着冰冷的铁门滑倒在地,额头抵着门板,再也没了一丝力气。泪水无声地滑落,却很快被冰冷的空气带走温度。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绝望。不是激烈的对抗,不是痛苦的嘶嚎,而是在这无声的、永恒的黑暗里,一点点被磨去所有的棱角、所有的念想,最终,变成一具空洞的、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躯壳。
锁玉轩的囚禁,至少还有光,还有窗,还有一丝自欺欺人的可能。而这里,只有虚无。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的温度在流失。在彻底陷入昏沉前,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抹微光,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盏即将熄灭的孤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