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暗夜里偷燃的烛火,微弱却顽强,支撑着林轩在屈辱和绝望的夹缝中艰难呼吸。他开始更细致地观察,更耐心地等待。那枚磨尖的琴轸被他藏得极好,掌心甚至因反复摩挲而磨出了一层薄茧。
然而,靖王府的戒备远比想象中更为森严。锁玉轩外的侍卫看似松散,实则轮换有序,几乎没有真正的空档。那个新来的丫鬟,在传递了两次消息后,也被调离,换回了原来那个沉默寡言的仆妇。刚刚建立起的脆弱联系,瞬间断裂。
林轩并未气馁,他将希望更多地寄托于外界的救援。兄长既然能传信进来,必然已在部署。他需要做的,是继续忍耐,是保全自己,等待那个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时机。
这日午后,王道煜突然驾临锁玉轩。他并未像往常那样带着审视或征服的姿态,反而显得有些……不同。他挥手屏退了左右,独自在林轩对面坐下,目光落在林轩因近日稍显“顺从”而略微放松的侧脸上。
“整日困在这方寸之地,想必也闷了。”王道煜开口,声音竟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平和的语调,“可有什么想要的?书籍?古玩?或是想听曲赏舞?”
林轩心中警铃大作。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比以往的暴虐更让他不安。他垂着眼,摇了摇头,依旧保持沉默。
王道煜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回应,自顾自地说道:“本王知你心中怨怼。但你要明白,这世间弱肉强食,本王既能护你,也能……”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语中的威胁昭然若揭。
他站起身,在室内踱步,手指拂过博古架上的玉器,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留在本王身边,锦衣玉食,无人敢欺。总好过你在外颠沛流离,甚至……连累家人。”
又是家人!林轩的指尖猛地掐入掌心,那刚刚结痂的伤口传来刺痛。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入内,在王道煜耳边低语了几句。王道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那点伪装的平和荡然无存,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鹰隼般锁住林轩,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
“搜!”冰冷的字眼从他齿缝间挤出。
一声令下,数名侍卫如狼似虎地涌入,开始对锁玉轩进行一场彻底而粗暴的搜查。桌椅被推开,锦被被撕扯,博古架上的珍玩被随意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们甚至撬开了地板的缝隙,敲击着墙壁,寻找可能存在的暗格。
林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攥住袖口,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那根磨尖的琴轸,正藏在他贴身衣袖的夹层里!
侍卫的动作粗暴而迅速,眼看就要搜到他身边。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侍卫在翻查床榻时,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床板内侧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去!
那侍卫用力一掀,竟从床板与墙壁的夹缝中,抽出了一张折叠的、略显陈旧的纸张!
林轩瞳孔骤缩——那不是他的东西!
王道煜大步上前,一把夺过那张纸,展开。只看了一眼,他周身的气息便骤然变得狂暴而骇人!那纸上,竟是一幅粗略的靖王府地形图,其中几条路径被朱砂笔特意标注出来!
“好!很好!”王道煜怒极反笑,声音如同结了冰碴,他猛地将那张图纸摔在林轩脸上,“本王还以为你学乖了!原来暗地里,还在谋划着怎么逃出去?!甚至画下了地图!说!这是谁给你的?你还有多少同党?!”
图纸?同党?林轩脑中一片空白。这根本不是他的东西!是陷害!是谁?柳姬?还是其他看他不顺眼的人?
“这不是我的!”他下意识地辩驳,声音因惊惧而发颤。
“不是你的?”王道煜一把掐住他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背叛的狰狞,“那它怎么会出现在你的床下?!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
他猛地松开手,将林轩狠狠掼在地上,对着侍卫厉声喝道:“给本王继续搜!掘地三尺,也要把所有的证据都给本王找出来!”
更疯狂的搜查开始了。这一次,侍卫甚至开始拆卸家具,砸毁装饰。整个锁玉轩如同遭遇了一场风暴,顷刻间一片狼藉,如同废墟。
林轩趴伏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眼前这疯狂的景象,看着那些承载着他短暂安宁(哪怕是虚假的)的物件被一件件毁坏,心一点点沉入无底深渊。
没有找到琴轸,也没有找到其他所谓的“证据”。但那张莫名其妙出现的地图,已经足够定罪。
当搜查终于停止,王道煜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他俯视着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林轩,眼神冰冷刺骨。
“看来,是本王对你太过宽容了。”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既然这锁玉轩关不住你的心,那便换个地方,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他挥手,两名侍卫上前,粗暴地将林轩从地上拖起。
“带去暗室。”王道煜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不准给灯,不准给厚被,每日……只给一壶清水。”
暗室!那个传说中进去就难见天日、能逼疯最硬骨头的地方!
林轩被拖拽着,经过王道煜身边时,他抬起头,看向那个男人。没有哀求,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燃尽后的灰烬般的绝望。
原来,连那一点点自欺欺人的微光,都是不被允许的。
希望破灭得如此彻底,如此迅速。
他被拖离了锁玉轩,拖向那更深、更黑暗的绝望深处。身后,是那片被彻底摧毁的、曾经承载过他短暂希望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