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墨,天启城朱雀大街上,一辆通体玄黑的马车正碾过湿冷的石板路,向前疾行。
车厢内未点灯,浊清大监闭目端坐,手指缓缓捻着一串温润的沉香木珠。
珠串偶尔相碰,发出极轻微的“喀”声,淹没在车轮辘辘声中。
他的面容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唯有呼吸悠长平缓,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马车,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停得如此突兀,如此彻底,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拉车的两匹健马甚至来不及嘶鸣,便僵立在原地,唯有鼻息喷出淡淡的白雾。
浊清紧闭的眼眸倏然睁开,精光乍现。
不对。
太静了。
方才远处依稀可闻的更声、风声,甚至虫鸣,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
整条朱雀大街,陷入了一种真空般的死寂,唯有他自己绵长的呼吸和轻微的心跳。
诡异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车厢。
下一瞬——
没有预警,没有破空声,一股凝练到极致、霸道无匹的内力,仿佛凭空而生,又似自九幽袭来,毫无花哨地穿透了马车的厢壁,直取浊清后心。
那力量沛然莫御,其中蕴含的意境超然物外,却又带着一丝酒意般的恣意酒脱。
浊清终究是浊清,数十年的修为与生死历练让他反应快到了极致。
在间不容发之际,他身体仿佛没有骨头般奇异一扭,衣袍鼓荡,护体罡气瞬间凝聚于背心。
“嘭!”
一声闷响,并非击中肉体的声音,而是罡气被强行击穿的爆鸣。
浊清的身影从马车侧方撞出,姿态略显狼狈,但终究避开了要害。
而他身后的马车,却在那股残余力道的冲击下,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精致坚固的车厢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撕扯,轰然解体。
木屑纷飞,拉车的马匹受惊扬蹄,却很快被那股无处不在的威压慑服,僵立不动。
浊清足尖在散落的木板上轻点,飘然落于长街中央,衣袂微拂,目光已射向袭击来的方向。
街角阴影处,一人缓步走出。
月色恰好破开云层,清辉洒落,照亮那人一身素雅白衣,腰间悬着一个酒葫芦,面容俊朗。
浊清“百里大城主,这是何意?”
百里东君“浊清大监此刻,不是应该在皇陵之中,恪尽职守,为先帝守灵吗?怎么跑到这朱雀大街上来了?”
他抬眼,目光似乎能穿透夜色,望向远方某处府邸的轮廓。
百里东君“看你这方向……好像是大皇子的府邸吧?怎么,守陵守得闷了,想找皇子殿下喝杯茶,聊聊朝局?”
浊清心中凛然。
他此行隐秘至极,自信绝无人察觉,却不料会被这位天下第一人堵在了朱雀大街。
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浊清“大城主今夜专程在此拦我,应该……不只是为了关心我的行踪吧?”
他感受着体内澎湃汹涌、已达人间武道极致的大逍遥巅峰内力,这份修为足以让他傲视天下绝大多数武者。
然而,面对眼前这个看似散漫的雪月城大城主,他却提不起半分傲气。
神游玄境,那是另一个层次的存在,半步之差,云泥之别。
因此,他的话语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客套,乃至谨慎。
百里东君点点头,很是坦然。
百里东君“的确不是。”
百里东君“说起来,当年我师父李长生,对你算是手下留情了。”
百里东君“半步神游,他一掌把你打落回大逍遥……啧,我觉得还是打轻了。”
百里东君“这人啊,境界一高,就容易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容易飘。”
百里东君“尤其是你们这种在暗处待久了、自以为能拨弄风云的人。”
他向前踱了两步,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晚的月色。
百里东君“所以我特意在这儿等你,就是想帮你降一降境界,顺便……磨练磨练你的心智。”
浊清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饶是他城府极深,此刻也有种荒诞的憋闷感。
他干笑一声。
浊清“哦?如此说来,我倒要……多谢大城主‘好意’了?”
百里东君“不客气。”
百里东君摆摆手,说得理所当然,然后补充了一句。
百里东君“毕竟,吾境界之下,一掌可杀。”
百里东君“费不了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