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着玄黑宦官常服的身影,缓缓自屏风后踱出。
他面白无须,眉眼间沉淀着经年的阴鸷与深潭般的沉寂,正是昔日权倾一时的大监——浊清。
他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慕昭月,声音尖细而平缓。
浊清“慕姑娘,许久未见了。”
浊清“内力精进如斯,可喜可贺。”
慕昭月挑眉,毫无怯意地迎上他的目光,甚至嗤笑一声。
慕昭月“是许久未见了。”
慕昭月“你这阉人,命还真是硬得很,居然还活着呢。”
浊清面上肌肉几不可察地一抽,眼底寒意骤浓。
方才那隔空交击的一招,虽只是试探,他却已察觉到慕昭月内息之绵长凝练、运转之诡谲莫测,竟让他有种捉摸不透之感。
这绝非数年前那个虽擅用毒、武功却未必能入他眼的暗河杀手所能及。
因此,他强压下心头杀意,并未立刻发作。
浊清“慕姑娘,逞口舌之利无益。”
浊清“眼下这般局面,易宗主或许性命堪忧,但暗河的下场,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浊清“无非是两败俱伤,让旁人渔翁得利罢了。”
浊清“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慕昭月心中雪亮。
浊清说得没错,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易卜若狗急跳墙,暗河确实要承受难以估量的损失。
她今日这番强硬作态,甚至不惜动用这蛇吓唬易卜,根本目的,并非真的要同归于尽,而是要将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为暗河在这场无法回避的交易里,争得一个不落下风的起点。
她重新坐稳,姿态甚至显得有几分慵懒,目光在易卜和浊清之间扫过。
慕昭月“谈?好啊。”
慕昭月“黄泉当铺中,提魂殿三官有意无意引我们来天启城,想必……就是易宗主你的授意了?”
易卜此刻已被浊清暗中渡了一股内力暂时稳住毒性,脸色稍缓,闻言阴沉点头。
易卜“正是。”
易卜“让你们来天启城,是需要你们……帮我杀一个人。”
慕昭月“谁?”
易卜“琅琊王,萧若风。”
慕昭月似乎毫不意外,只是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慕昭月“暗河是替萧氏皇族扫平江湖障碍的影子,而影宗,据易宗主方才所言,是暗中护卫天启城、乃至萧氏皇权的影子。”
慕昭月“那么,天启城皇族内部之事,按理应与暗河无关。”
慕昭月“刺杀当朝权柄最盛的亲王……这恐怕,是易宗主的私心了吧?”
易卜没有否认,只是紧紧盯着她。
慕昭月“让我去杀北离军武第一人?易宗主,琅琊王是说杀就能杀的吗?”
慕昭月“我若真有那般通天彻地的本事,干脆直接去把明德帝杀了,扶你易卜坐上龙椅,岂不更痛快?”
浊清“慕姑娘慎言!”
浊清厉声喝道,周身气息一冷。
慕昭月“慎言?”
慕昭月斜睨他一眼,毫不客气。
慕昭月“你们两个在此密谋诛杀国之柱石,可也没见有多‘慎言’啊。”
慕昭月“这国丈府的花厅,隔墙之耳或许没有,但悖逆之言,可是字字清晰。”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随意起来。
慕昭月“不过嘛……我倒是可以答应易宗主这个‘请求’。”
易卜急道。
易卜“这不是请求,暗河本就该听命于影宗……”
慕昭月“易宗主。”
慕昭月打断他,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衣袖,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慕昭月“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慕昭月“暗河会接下这桩买卖,但怎么接,何时接,得按暗河的规矩来。”
慕昭月“至于影宗与暗河的旧账……”
她目光扫过易卜脖颈上那两个细微的、已开始泛青的蛇牙印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慕昭月“我们可以慢慢算。”
见她当真要走,易卜捂着脖子,又急又怒。
易卜“等等!解药!”
慕昭月已走到花厅门口,闻言回眸,晨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
慕昭月“解药?”
她眨了眨眼。
慕昭月“易宗主,谁告诉你那蛇有毒了?”
慕昭月“不过是麻沸草汁淬过的牙,让你受些皮肉之苦,几个时辰便自行消了。”
慕昭月“看把你吓的。”
说完,她不再理会易卜青红交错的脸色和浊清阴沉的目光,转身径自离去。
裙裾拂过门槛,身影很快消失在国丈府曲径通幽的廊道之中,只留下满室凝滞的空气,与两个各怀鬼胎、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