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卜并未察觉腰间的冰凉“访客”,他饮下一杯酒,仿佛在平复某种情绪,随后缓缓道来。
易卜“这段渊源,就要追溯到北离开国之时了……”
他将暗河前身为天武帝影卫团,后转为地下杀手组织,以及影宗如何通过提魂殿遥控暗河的历史,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内容与之前苏喆的猜测,几乎毫无二致。
说完之后,易卜紧紧盯着慕昭月的脸,静待她的反应。
花厅内一片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慕昭月听完,脸上没什么震惊,也没什么愤怒,只是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几分了然,还有几分……嘲讽。
慕昭月“所以呢?”
慕昭月“易宗主想说什么?我慕昭月如今是暗河大家长,暗河便只是暗河,它与几百年前的影卫团,早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
慕昭月“哦,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
慕昭月“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它连‘暗河’这个名字,都不需要了。”
易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方才叙述历史时那点故作的从容消失殆尽。
他冷笑一声,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阴寒。
易卜“终究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啊,慕大家长!”
易卜“你以为,脱离影宗,改个名字,就能洗白上岸,重新开始?”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沿,俯视着依旧坐得安稳的慕昭月。
易卜“暗河几百年来都归属于影宗,你们以为绝密的宗门地址、遍布江湖的蛛巢据点、你们每个人的真实身份、武功路数、弱点命门,甚至细致的画像……所有的卷宗资料,都完好无损地藏在影宗最深处!”
易卜“只要你们一叛离,所有的这些信息都会出现在江湖之上,暗河的仇家遍布江湖,而你们,将会成为被追杀的对象。”
易卜“你们一定会以为,如今的影宗,空占着一个国丈爷的名头苟延残喘,在天启城之中早没有了当年的威风,连暗河都不如,又何来资格做暗河的主人。”
易卜“可是,只要我愿意,我便能毁掉暗河,你们想要建立新的暗河,想要重新开始,可是……”
易卜冷笑一声。
易卜“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沾满鲜血的杀手们,放眼江湖,皆是你们的仇人。”
慕昭月听着易卜的威胁,神色依旧平静,甚至眼波都未曾多漾一分。
她心知肚明,易卜所言并非危言耸听。
暗河数百年能潜行于江湖阴影之下,依仗的正是其无处可寻的宗门居所以及遍布天下的蛛巢基地。
一旦这些被曝于光天化日,暗河众人将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而会成为无数仇家眼中无处遁形的猎物,余生唯有在无尽的追杀与血腥中颠沛流离。
然而,她只是轻轻转着手中的酒杯,眸光似笑非笑地落在易卜的脸上。
慕昭月“易宗主说得这般严重,倒让我觉得易宗主也真是天真。”
易卜一怔,尚未明白她此言何意。
慕昭月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慕昭月“我慕昭月以何闻名江湖?是毒。”
慕昭月“我能调配出让逍遥天境高手在梦中悄无声息毙命的毒,也能让一滴水、一缕香,化作锁魂的镣铐。”
慕昭月“易宗主莫非以为,我今日踏入你这国丈府,是来与你叙旧饮酒,半点准备也无的吗?”
她话音未落,那条早已攀附至易卜腰际的墨色小蛇,骤然如黑色闪电般弹起,精准地在他颈侧裸露的皮肤上轻轻一噬。
冰凉刺痛传来,易卜浑身剧震,猛地反手抓向颈侧,将那滑腻的小蛇攥在掌心,内力一吐,小蛇顿时毙命,软软垂下。
但几乎同时,一股麻痹感已自被咬处迅速蔓延开来。
易卜“你……”
易卜又惊又怒,一手捂住脖颈,难以置信地瞪着慕昭月。
慕昭月放下酒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笑容嫣然,却无端令人心底生寒。
慕昭月“易宗主当然可以毁掉暗河,将那些卷宗撒得满江湖都是,但在那之前……”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道。
慕昭月“你可能,已经死了。”
易卜脸色煞白,试图运功逼毒,却觉那毒素刁钻无比,竟随气血流转,缠向心脉。
他额角冷汗涔涔,看向慕昭月的眼神终于带上了真正的惊惧。
易卜“做了大家长,果然……就是不一样了。”
慕昭月“过奖。”
慕昭月淡淡道,视线却已从他身上移开,投向那面描绘着山水人物的紫檀木屏风。
她忽然伸出食指,在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琥珀色酒液上轻轻一引,内力微吐,杯中酒液竟如被无形之力牵引,凝成一道细细的水箭,疾射向屏风之后。
慕昭月“屏风后的朋友,我都来了这么长时间,戏也看了,不出来见一面,未免太失礼了吧?”
水箭去势凌厉,却在触及屏风前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障。
空气中泛起肉眼几不可见的涟漪,那道酒液凝成的水箭在空中剧烈颤抖、扭曲,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挣扎片刻,最终“啪”地一声轻响,不堪重负地散开,化作一片酒雾,簌簌洒落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