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

杨逸轩叩首的动作刚落，殿内死寂依旧。

阳光顺着他微颤的肩头滑下，落在那卷染血的战报上，将暗红的血渍映得近乎发黑——那是他方才指尖掐破的血，混着多年未干的泪痕，在宣纸上洇出一片复杂的印记。

皇帝重新落座时，龙椅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像是不堪重负。

他指尖在案几上划动的速度渐渐加快，目光扫过阶下的杨逸轩，又掠过谢陨与顾落衡紧绷的侧脸，最终落在那本被顾落衡高举的账册上，眼底的阴翳浓得化不开。

“重审可以。”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殿内的空气更冷了几分。

“但朕有条件。”

杨逸轩抬头，眉骨上的青筋微微跳动。

“三日内，”皇帝的指尖重重敲在案上。

“朕要看到驿卒之子的证词、西域商户的人证，还有……杨老将军当年藏起来的账本残页。

少一样，便按欺君之罪论处，如何？”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殿内众人脸色骤变。

三日内集齐三样铁证，无异于强人所难——谁不知驿卒之子半年前就被人掳走，至今生死未卜？西域商户更是早在杨家倒台后便被流放千里，踪迹难寻。

“陛下！”谢陨忍不住出声，“三日内太过仓促，杨家旧案已过十余年……”

“十余年又如何？”

皇帝打断他，嘴角的笑意更冷，“若杨家真是清白，何惧这点时日？难不成谢老将军觉得，朕给的时间太多了？”

杨逸轩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看着皇帝眼底那抹刻意刁难的冷光，忽然明白了——这位陛下根本不在乎真相，他要的，是看自己在绝境里挣扎，是要让谢、顾两家知难而退。

“臣，领旨。”他再次叩首，声音比刚才更沉，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三日内，臣定将三样证物呈于陛下案前。”

顾落衡的手微微一抖，账册的边角在他掌心硌出一道红痕。

他侧头看向谢陨，见老将军眼底亦是一片凝重，却在与他对视时，不动声色地颔首——他们都懂，杨逸轩这声“领旨”，是把自己的命，连同顾、谢两家的声誉，一并押了上去。

皇帝似乎很满意他的答复，终于放缓了语气：“很好。退朝。”

龙椅上的身影起身离去时，衣袍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风，将那卷战报吹得翻卷起来，露出背面一行模糊的小字——是杨老将军的笔迹，写着“西境安，则天下安”。

杨逸轩望着那行字，直到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才撑着金砖站起身。

膝盖早已麻木，他踉跄了一下，谢陨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触到他铠甲下的脊背，竟硬得像块寒铁。

“撑得住？”老将军低声问。

杨逸轩点头，喉结滚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谢老将军，顾大人，杨家的事……”

“是我们的事。”顾落衡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沉稳，“你父亲当年护我们周全，如今，该我们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