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噤若寒蝉,谁都不敢接话。
杨逸轩看着散落的战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暗红。
他忽然抬头,目光直刺皇帝:
“陛下!臣不敢质疑陛下裁决,但臣父亲一生忠君爱国,北境防线是他用血肉筑起的长城,西域商路是他舍命护下的通途!
若他真想通敌,何必在城破时以身殉国?何必让杨家满门,无一人投降?”
“放肆!”
皇帝拍案而起,龙椅扶手被他攥得咯吱作响,“你一个黄毛小儿,也配评价先帝旧臣?来人!”
殿前侍卫应声上前,手按刀柄,目光灼灼地盯着杨逸轩。
“陛下!”
顾落衡突然出列,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
“臣有本要奏!这是当年西域商户的往来账册,上面详细记载了杨家军镇守西境时,如何护送商队、抵御马匪——若杨家通敌,蛮族为何会在杨老将军死后,立刻撕毁盟约,大举入侵?”
他将账册高举过顶:“还有当年负责传递‘通敌密信’的驿卒之子,如今就在京中,愿出面作证,称那封信是被人篡改过的!臣恳请陛下,重审此案!”
皇帝看着顾落衡,又看看谢陨,最后落在杨逸轩身上。
那少年虽双膝跪地,然而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格外夺目,竟与当年金銮殿上杨靖挺身而出、据理力争时的神态如出一辙。
他心中怒火如潮,汹涌翻腾,却不得不强行压下。
谢、顾两家已然联手,而杨逸轩手中更是握有军功与铁证,若今日执意出手,纵然能逞一时之快,终究难免授人以柄,徒增后患。
思及此处,他眸光微沉,拳头在袖中悄然攥紧,指节泛白,却终究未曾动作。
沉寂在大殿中无声地蔓延,连袅袅升腾的檀香烟气似乎都被这凝重的气氛所冻结。
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
良久,皇帝才缓缓落座,指尖轻轻在案几上滑动,摩挲着那冰冷而光滑的木质表面。
他的唇角忽然扬起一抹笑意,然而那笑容却并未传递到眼底,只余一片深不可测的幽暗,如同平静湖面下隐藏的漩涡般令人捉摸不透。
“好啊。既然你们都觉得杨家有冤,那朕便准了重审。”
他看向杨逸轩,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但杨逸轩,你给朕记着——若重审之后,查不出杨家清白,你这叛臣之子,连同为你求情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杨逸轩深深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臣,领旨。”
阳光自殿门的缝隙间斜斜洒落,如同一缕挣脱束缚的金线,轻轻覆上他微微颤抖的肩头。
那卷染了血的战报安静地躺在光影之中,猩红与明黄交织,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战场的残酷与命运的沉重。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攥紧了纸页,似要从中寻得某种未尽的答案,却又被那刺目的色彩灼痛了眼眸。
风穿过回廊,带着殿外的尘土气息,仿佛在诉说着一场跨越多年的沉冤,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翻涌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