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清还在考虑纪霄凌到底是不是该去亲征，突然哐哐两声，一群穿着黑色公服的人冲进了他的府邸。
“属下在处理公务，还望大人谅解。”
“跟一个犯人说什么谅解？”马上，纪霄凌裹着浓浓的戾气跨进了他的府门。“给我搜。”
他的声音冷漠，如同冬日凝固的冰泉，似千军万马一下溃不成军。
“陛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白素清向前一步，可纪霄凌却突然暴起，冲上前去扼住了他的喉咙。
“你的这些勾当，从朕小时候就开始做了，对吗？”
“这…肯定是什么……呕…”白素清几乎快要窒息，双手开始脱力。
纪霄凌松开他，双眼是冷冰冰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似乎在入耳的一瞬间，又添了几分柔情:“白素清？不是你教朕要体恤百姓，贪污的事情，是坚决不能做的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朕看在你拿来地图的份上，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但是，你从今往后，离朕远一点吧，离朝堂也远点。”
这是要赶他走？白素清此刻还跪在地上。他很清楚地认识到他现在的官职不能丢，也没有足够的底气离开京城。
至于那些捕快，也没有将搜出来的东西带走，只是扔在地上。
纪霄凌刚刚离开，素月赶紧出来搀扶白素清，“大人，您糊涂啊！”
“没有，这些东西以后都有大用，但是之后我得更加谨慎，步步为营。”
***
亲征的前一天晚上，东西都准备好了，白素清摘下头上的簪子，从箱子中把他父亲的那支也拿了出来，他想送一支给他，却又不敢。
纪霄凌这会儿气肯定还没消。
怎么办呢？他只好喝酒壮胆。喝了一小瓶，白素清有些醺醺然，这才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门。他来到纪霄凌的房门口，借着酒劲推门而入。
“阿..阿凌，你怎么还没睡？”白素清趴着他桌上，盯着他。
“你来干什么？”
“这是一对簪子，本是我爹娘的，赠你一支。”
“朕要这东西作何？”
“好看啊！”白素清道，“一对鸳鸯，琴瑟和鸣。”
“......”
“你知道朕是谁吗？”纪霄凌抬起他的下巴。
白素清都看痴了：世上怎么会有完全长在我心上的人？
“不管你是谁，”白素清笑道，“你收下好不好？”白素清看他拿起玉簪，心中不胜欢喜，可下一秒，纪霄凌就将那可怜的玉簪摔了个粉碎。
白素清的心，从内到外冷透了。他酒醒了不少，跪在地上，大颗大颗的泪珠溅在地毯上。
“呜呜呜...”白素清捡起玉片，“爹爹，爹爹不见了...”他偷偷看了一眼纪霄凌，将他母亲的簪子藏在怀里。
“我的爹爹...”白素清将玉片包进布里，在地上摸索了好长时间，才离开。
白素清回到屋中，将簪子的碎片倒在桌上，坐下来开始拼它。
“这么碎，怎么拼得好。”白素清费半天劲，连鸳鸯头都没有找到。
“爹爹...”白素清念叨着，他慢慢回头，一个小孩在捉蝴蝶，后面的青年男女手挽着手，欣赏着大好的春光。
***
次日清晨，所有人整装待发，顾辰早就哭成了泪人，沈湘菱也假惺惺地抹泪，不知在心里咒了几遍让纪霄凌快死。
白素清只是躲在树后看着各有特点的人，最后目光重新拾到纪霄凌身上。
今日的阳光正好，盔甲闪着银光，他眉眼如初，年岁如故。
许是昨夜刚下了场春雨，石阶路冲的洁净亮丽，宫中柳条被雨染得翠绿，飘得很高。马蹄踏碎昨夜激起的水洼，幻化作无数离别的泪眼。
人马出发，白素清倚着栏杆，微风轻拂，吹起他额前的缕缕发丝。
“我的徒弟长大了。”他喃喃叹道。
不论如何还是要先打起精神，毕竟三大朝中祸患还存在，并且根深蒂固，反正纪霄凌也走了，自己耍些手段也无人管了。
不如虎穴焉得虎子？想干掉赵忠财，要花不少功夫，亲征少说一年之久，应该是足够了。
打仗，最需要的是粮草，不如从这里下手。
正好四月，梅雨季到了，酸梅快熟了。白素清这几天把拿来的粮草天天拿到外面“晒”，被雨淋了个透。
“下雨了。”白素清伸出手，屋檐漏下细密的雨丝，滴在他手里。
他披上外衣，撑起伞来到兵部尚书刘煜住处，此时刘煜正和御史大夫——白素清的师兄柳暮一块下棋。
“今日真是热闹。”
白素清收了伞，搁在一旁，脱了青色墨竹外袍，“师兄也在啊。”
“清儿，”柳暮站起身，“身子好些了吗？”
“嗯，”白素清点头，目光落在棋盘上，他拾起一颗白籽，落在石棋盘上,”我走这里，刘大人就输了。
刘煜盯着棋盘看了很久，叹了口气：“我认输，但你们两个联手赢我，不公平啊，哈哈哈。”
“行了，老刘，清儿过来定是找你有事，我改日再和你比。”
“好，好。”两人起身作揖，笑着送别。
“礼数什么不必多说。”白素清坐下，将杯中残茶抬手倒掉，“我此来就一个目的，请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什么事，大人请直说。”
“水太深，刘大人既然年纪大了，尽量少蹚浑水，我什么你照做即可。”
刘煜脸色变了变，但还是说，“我愿尽绵薄之力。”
“你给我盯好柳暮，我不希望你和他一起做什么事情。”
“......”
“别这么紧张，”白素清笑道，“我让你盯的是他，又不是你。天气变凉了，又染了些风寒，不久留了。”他披上衣服撑开伞，“下回我再来，希望招待我的不再是别人喝剩下的冷茶了。”
他回到府中，将淋透了的粮草放在屋中的角落，吩咐素月去煎药。
“太傅，药吃完了。”素月道。
“我去找林时伊，”白素清笑着，“怎么把他给忘了。”
“你出去好不好！”屋内传来林时伊的喊声，还有罐子破碎的声音。
不一会儿，一个年纪与林时伊相仿的男子走了出来，旁边是一位大概五十出头的女人。
“别再过来了！”林时伊满脸恳求，“这里没有你们住的地方！”
“呸!”男子先开了口，“你屋子那么大，把那些瓶瓶罐罐扔了不就得了？”
“你们住在这里我压力很大的，况且那些都是很贵的药材，是救人用的。”
女人啐了一口：“你倒是好心泛滥！我可是你亲妈，他是你姨的孩子，你的兄弟！对别人那么好，对我们呢？”
“我还要怎样做人！”林时伊几乎崩溃了，“每回陛下给的俸禄你们拿了多少不知道吗？”
“有压力怎么了？”女人道，“我那么辛苦把你养大，给点金子银子又如何了？”
“不给我和娘亲，给你和你那个狗男人？”
“......”林时伊顿时语塞，“和他没关系。”他语气软了下来。
女人先发制人，哭了起来：“本来你爹就死得早，他若知道你成这个样子，在地下该怎么活啊!”
“你既然这么想要孩子，为何不叫他生，他娘也死了，你们又如同亲母子，要我作何？”林时伊冷笑。
“说的什么屁话！”那男子上前一步，扇了林时伊一巴掌。
“打住打住，”白素清实在看不下去了 ，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不要恶人先告状。”
“你算什么东西？”男子道。
“那请问阁下算什么东西呢？”白素清莞尔，“不知阁下是否听过‘犬人’这篇小故事？”
“什么？”
“没听过就不用听了，怕你会气死。”白素清正色道，“这里是皇宫，他为皇帝服务，你们这些闲杂人还是避开些好，免得遭了杀头之罪。”
白素清步步紧逼：“他可是御医，伤了他耽误给圣上治病，你们可担不起这责。所以现在，从他这里出去，向南走几百步，再向东南走数十步，便是你们的归宿。”
他们都不知道那里是个茅房，还全傻乎乎照做了。
林时伊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还笑，想哭就哭出来。”
“只是你让他们去茅房，一会儿怕是要回来找你算账。”
“无妨”白素清笑道，“他们不会找见回来的路了。”
林时伊不语，小声啜泣起来。
“有些事情哭出来就好了，”白素清安抚，“别老藏在你的假躯壳后。”
“我想他了。”林时伊走进屋子，去收拾那一地的狼藉。
二人收拾了半天，林时伊重新梳好辫子，吩咐下人倒了茶。
“我的药吃完了，问你要一点。”
“不是和你说早一点问我要吗，这药配起来要时间的。”
“最近事情太多，我忘了。”白素清有点尴尬，“还有，给我点糖浆，和在水里面，最好马上给我。”
“那药五日后来取，我现在给你拿糖。”
“多谢，顺便再拿点安神汤和香。”
“给报销吗？”林时伊探头，一笑嫣然。
“陛下还没给我俸禄，怎么报销？”白素清扶额叹息。
林时伊端来糖水，没有回答，转身去取安神草：“你拿上糖水赶紧走，下午给我给你送药。”
白素清谢过，关上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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