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还算轻松,那些人也没有掀出什么太大的风浪,他只知道太后要充实纪霄凌的后宫了。
想到这里,白素清心中又添了几分酸涩。
此时正值夏季,东南季风刮得多又早,开封的地上河开始出现问题。
春天刚插的秧,种的麦子不都完蛋了吗。
但奈何这次偏偏事与愿违,堤坝没来得及加固,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洪水袭击了开封土地——离皇城如此之近。
这些天灾民成堆,宫中的人一边处理水患,修固堤坝,一边还要安抚灾民情绪,发放粮食。
今日是白素清的生辰,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一早就告了假,去灾区那里帮忙。
“哎,听说发粥哪里来了个小白脸,说是带了最够多的粮食,还有药。”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好了,各位不要着急,”白素清笑道,“一会儿都会有东西吃。”
他从干净的布袋中拿出许多的馒头,放在大锅旁,随即吩咐宫人开始熬粥,并将受伤的灾民叫上前来为他们包扎。
大家都高兴极了,以为遇到了神仙,都对他赞不绝口。但灾民太多了,粮食逐渐不够了。
“大家别急,我再去皇宫中拿一些出来。”
可在来的路上便出了事。
街边的灾民挨着墙角坐着,穿着破烂的衣裳,一个个面黄肌瘦,不成人样,但看到粮车,那便是你死我活地抢。
“哎?!”白素清惊道,“不要抢!这些是放到指定地点的,你们若想要我还可以再去取。哎!车翻了!”
但灾民们哪里管这些,能活命不就得了嘛!一个个眼瞪得老大,粮袋破了,地上的米也一粒粒拾起,包进破布里跑走,怎么喊都没用。
白素清最后也只剩了几个沾了灰的馒头和半袋米,慢慢拖着往前走,车翻了,脚也扭了。
到了地方,他道:“对不起,街上的灾民太多,米没剩下多少。”
大伙都愣了愣,随即不满起来:“什么屁话,宫中的人能不把粮食保护好?”
“可......”
“行了,你们宫中是天天不愁吃穿用住,我们呢,睡地上,吃沾了灰的馒头。”
“不是,我们也尽力在做。”
“扯去吧,看你就是不想给我们送饭,故意搞的。”
“太傅大人,要不您先回去,灾民发起疯来,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熬粥的人提醒道。
“不必,这事确实是我的疏忽,我欠他们的。”白素清笑道,“你先去告诉陛下,我脚扭了。”
可话音还未落,半个馒头就扔了过来,砸在他脸上:“我呸!看着长得斯文,没想到是个贪官,还我们粮食。”
碗砸在他脚下,摔了个稀烂。
有个人像是魔怔了,拿起一碗滚烫的粥就往他脸上扔。
“啊!”白素清用手去挡,手背灼伤了一大片,还被碗渣子割破了好几处。
白素清无奈道:“诸位,抗灾不是一两日能解决的,我们应该团结不是吗?这样闹下去,岂不是每天都要饿肚子?今日欠大家的,明日双倍奉还。”
“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的性命!”
一片死寂,白素清先回了宫。
一进门,就听到纪霄凌说:“他怎么回事?现在在哪里?”熬粥的人已经看到了白素清,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白素清前脚还未踏进院门,先开了口:“阿凌…”
“先生!”纪霄凌慌忙站起身,来扶他,“疼不疼?”他朝旁边的人喊“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太医啊!!”
“没事,不要紧。”白素清被他抱到床上,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脱下自己的鞋袜,在红肿处周围轻轻按,他顿时痛地皱眉。
纪霄凌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又开始处理他的手。
白素清默默看向窗外,纪霄凌深知他喜欢荷花,在宫里种的到处都是。此刻,院中的荷花都开了,风一吹,清香四起,摇曳生姿。
***
等到晚上,纪霄凌专门带了好酒,来白府给他庆生。
“陛下,臣要休息了。”此刻白素清已经脱了外衣,披着头发,提着一只灯笼。
“现在才几时?你这样瘦,就是因为不吃晚饭。”
“古人都说晚上胃要空,你倒是反过来了。”白素清嗤笑,请他进来。
他的府邸素雅,白素清提着灯走在前面,柔和的灯光晕开了一片,纪霄凌手中的酒叮当响。
“先生,在这里喝吧。”纪霄凌指着后院池塘旁边的亭子。
白素清一把夺过酒壶,打开壶盖一饮而尽。再抬眼,已经是昏昏沉沉的脑袋和微红的脸颊。他靠在柱子上,酒壶从他手上滑落,掉在地上。
“素清…”纪霄凌小声嘀咕,“你很漂亮,生辰快乐。”
***
白素清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躺在牢房的干草堆上,这才想起自己是在西蛮。
“咳!”一口带血的痰咳了出来,他看着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袍,背上的伤疼得都麻木了。
“首领,那人醒了。”
尉迟彦点头,慢慢打开牢房的门,铁链叮当作响。
“很倔嘛……”尉迟彦抬起他的脸,“这几天的酷刑硬是没让你说一个字。”
“哪里哪里,”白素清笑道,“不及首领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首领就说,你们用的哪些东西我们传过来的?”
“你找死!”尉迟彦加重手中的力道,将白素清的下巴捏的咔咔作响。
“我的命就在你手里,欢迎随时来取。”白素清喷出血来,呵呵地笑着。
“好啊,继续动刑!”尉迟彦道。
几个狱卒将白素清绑在架子上,拿来了泡好的竹鞭,竹鞭不小心抽破了他的脸。
“等等,”尉迟彦抬手,慢慢走到白素清面前,弯下腰仔细看他的脸。
“好啊,”尉迟彦冷笑,“假面皮,易容术。”
白素清的头被按进水里,强行卸下了面皮和上面的一系列假物。
“咳咳……”白素清咳出血来。
“又骗我!”尉迟彦揪着白素清的头发往墙上,“妈的,你们就只会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吗?啊?”
白素清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鼻血狂喷,被撞了十来下后,他被扔到草堆上,痛的几乎要昏过去。
尉迟彦凑近,扯着白素清的头发逼他看向自己:“这脸长得真不错,不知是否得到你们皇帝的青睐!”
“呸!”白素清朝他脸啐了一口,“首领以为我们都像你们一样好色吗?”
尉迟彦气得眼睛都红了,道:“他没有任何意义了,将他杀了!”
“是!”
几个人解开白素清的脚链,拽着他往牢房外走。
就在这时,白素清突然跑了起来。径直向墙上撞去。
“砰!”
狱卒还没反应过来,白素清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怎么回事?”尉迟彦走过来。
“首领,他…他…自尽了。”
“无所谓,先探探他的气,如果真没气了,扔进雪地里。……”
白素清眼皮越来越沉,心想:不会真的要死了吧,我也没想要撞那么狠,可笑,这时候我竟然希望陛下能来救我……他的脑袋越来越痛,慢慢地没有了呼吸。
……
白素清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果然躺在雪地里,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感慨道:林时伊的假死药果然厉害,咳咳,就是药效太长了点。
他赤着脚,身上就薄薄一层布,还破破烂烂的。白素清至少被困了四五个月,本来西蛮气候就寒冷,这会更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白素清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他才隐隐约约看到军营。
他哈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躲在雪里,鼓起劲喊了两嗓子。
敌方巡视的兵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听到声音马上就过来了。
白素清拿起一块石头就把他砸个半死,之后扒下他的衣服,将他埋进雪里。
他穿着敌军的衣服进去军营,看见一个士兵,问:“首领的军营在何处?”
“前面最大的帐营就是。你要作何?”
“我巡视时发现一些状况,需要立刻向”首领禀告。”
那兵点头,没在说什么,走开了。
白素清进去营帐:“首领,我……”
尉迟彦上来就是一掌,正打在他胸口上。白素清的内脏似乎都要破裂了,一口血压在喉咙口。差点喷出来。
“不错,”尉迟彦拍拍他的肩,“我喜欢这样来检验我的手下,不是我的手下,一掌下去就半脚踏进棺材了。”
白素清笑着点头,将血拼命往下咽:“刚才我看见那使者身上有一些线索,特来呈给首领。”
“不错,来,喝一杯。”
白素清接过酒,一饮而尽。
尉迟彦摊开军事地图。白素清将自己乱画的地”图放在他眼前。
“做的不错,好了,你退下吧。”
尉迟彦转身,白素清拿起砚台向他脑袋上砸去。尉迟彦抓住他的手:“早就看你不对劲。没想到你竟然经得住我那一掌。”
可下一秒,白素清一口血就喷在他脸上。”尉迟彦手上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白素清的左手断了。他忍着痛,咬牙抬腿踢向尉迟彦的下身,趁着尉迟彦弯腰叫苦不迭的时候又一脚踢在他腰部,卷起地图马上走人。
“卑鄙!来人,把那个畜牲给我抓回来!!!”
白素清卸了盔甲。抓住个兵:“兄弟,良马借我一用。”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白素清就飞身上马:“驾!”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眼花缭乱。
“咳...咳...”马跑得飞快,白素清不断吐出血来,马的步履让他觉得内脏都被颠碎了,身上的伤口再度裂开,不过还好有比较厚的斗篷,不至于冻坏身体。
后面纷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追兵来了。
白素清一边不时向后瞧着,一遍催促身下的马再快一些。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只能靠右手抓着缰绳,嘴叼着斗篷绳子不会被风吹走。
“放箭!”
万剑齐放,可怜的马终是没能躲过,仰天长嘶,摔倒了。白素清摔下马背,滚到树丛中。
他一刻不敢多留,缓慢移动到胡人后面。一群人下了马,去找他的踪迹。
“首领说了,将他活捉,死也要看到尸体!”
白素清看他们下了土坡,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走到他们的马后面。
“嘘,别吵。”他轻抚马背,“跟我来。”
他牵走了几匹马,拿了根马鞭,将斗篷绑在缰绳上,抽向其中一匹,那马便撒开蹄子疯跑,惊动了人群。
“他在那儿!快追!”几人拿火把冲上去,剩下的去牵马。
白素清牵着马匹们在树丛中匍匐前行,待一群人走远后,叹了口气,从雪地中站起来:“我们要快一点,不然会被冻死的。”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颤音,手和脸被冻得又青又紫,唯一的斗篷也为了引开追兵而“光荣牺牲”。
白素清摊开地图:“还好没有迷路,我们往前走吧。”
......
大概过了三个月,才走出这奇寒之地。中原看样子也十月底了,但至少没有雪。
“终于...”白素清笑着,对身下的马说,“再拼最后一次,就到京城了。”
又跑了十日,中途还换了一匹马,实在是不行了,最后一匹马也倒地抽搐不止。
“多谢你了,”白素清深表歉意,“我回宫后,给你立个碑。”他拍拍马,继续赶路,
这十几日下来,马累他也累,这破衣烂衫的屁也挡不住,他一瘸一拐地走。
“呼~”他舒口气,来到宫门口。
“太傅大人?”守门的士兵惊诧,“您这是......”
“切记不要告诉陛下,带我去找...找...林时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