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上回惩罚得狠了,白素清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十三年前的梦再次出土,将他拽入深渊,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从此以后,他怕火,怕水。所以院子的池塘里全是荷花荷叶,几乎看不见水源。
今天还好,天气晴朗,白素清拿了块帕子擦了擦身上的汗,换了套干净的衣服。
“老师,你昨天没休息好吗?”纪霄凌抓着他的衣袍问,“你看起来好累。”
“可能吧,”白素清笑道,询问纪霄凌昨日睡的好不好。
“挺好的,老师你别这样叫我,听起来怪生分的。”
“礼数还是要讲究的,还有,别扯我的衣服。”
今日他们没有过多地谈论儒家经典,道家玄学。“民贵君轻”什么的一句也没有多说。
二人并肩坐在台阶上,旁无别的人。此时正是初春光景,燕子飞来,轻啄柳条,宫中花朵也开了几枝,欣欣向荣。
“老师,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纪霄凌托着下巴问道。
“我,嗯......”白素清愣了一下,还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将来的打算。“先退休吧,还得处理一下臣的私事,之后才可以安心退休。如果退休的话,臣就与世隔绝,住进山里,种菜种花。这叫‘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就没有了?”纪霄凌问道,“老师没有姻缘上的打算?”
“嗯......嗯?”白素清惊诧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弹了弹他的脑门,“你才多大点,怎么开始考虑这些问题了?”
“我就是好奇。”纪霄凌不自在地挠了挠脸。
“臣在感情方面比较迟钝,没有什么打算。臣就希望有个肩膀可以让臣靠一下。走太快了,是容易迷失方向的,需要停一下。”白素清垂下眼帘,勾唇清浅一笑。
“陛下也别光问臣了,陛下以后怎么打算?”
“朕啊,想保护好老师。”
白素清抬起手,纪霄凌抱住头,以为要挨揍。
“好啊,臣答应陛下,”白素清将手轻轻放在他头上,“开心就好。”
这几天都不太平,白素清有感觉,这些天他总是做梦,梦见的都是大火、冰泉。让他一阵冷一阵热,哆嗦着从梦中醒来。
“唉!唉~”林时伊捏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假胡子,眉头紧皱。
白素清也不恼,只是笑着将他的假胡子扯下,引得林时伊捂脸大叫。
“算了算了,我看你是积郁成疾了。心病可是无药可医的,你不如敞开心扉,和我说说。”
“说了你也不懂,况且都是过去的事了,重拾起来也不会改变什么,没有意义。”
“你看,你这叫固步自封,闭关自守!你身体不好,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垮的。”林时伊蘸了蘸墨,在纸上写着东西,“白芷,陈皮......我也没办法了,先给你开一些补身子的药,但是是药三分毒,安神香闻多了也不好,自己看着办。”
白素清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那好,可是你就没有办法不让我做梦?”
“没有,除非你自己说出来。”
林时伊合上木箱,走之前还忘把桌上的假胡子拿走。他嘿嘿一笑;“这个胡子下回还要用,再会。”
……
今天的纪霄凌听政时仍是一头雾水,脑子要爆炸的他道:“众卿不必再说了,朕好好考虑一下。”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太傅留下,众卿散了吧。”
“陛下,哪里听不懂?”
“朕,朕好像哪里都不太懂。”
白素清将桌上的折子堆好放在一旁,随手扯了张宣纸,将毛笔沾满了墨:“那臣和陛下一起慢慢看。”
“这些其实不难处理,这折子无非说的就是民生的问题。”白素清清了清嗓子,“这也是比较重要的一个问题,所以需要我们站在百姓的角度上去考虑。目前就有两个比较严肃的问题,一个是胡人犯境,一个是温饱问题。”
纪霄凌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
白素清画了张图,用笔杆在首都开封点了点,这里,必然是繁华至极,但作为君主,万万不可以偏概全。白素清将笔划到西北区,这里一般问题比较多,饥荒,起义都会发生,
纪霄凌点头:“朕知道现在国库比较充盈,或许......”
“这个法子虽好,但并不是长久之计。”
“朕听宫女说先帝有过微服私访。”
“呃......”白素清迟疑了一下,现在的局势很紧张,纪霄凌也不是正统的继位人,自然少不了有人在下面嚼舌根,所以他的帝位很不稳定。还有最大的祸患——沈白聽、沈菱湘二人。
沈壑对皇帝这个位子虎视眈眈好久了,辅佐了两代帝王(纪霄凌是第三代),或许是为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沈白德。而且他还和太后沈菱湘有勾结。说来也奇怪,两人都姓沈,也算是“双宿双栖”。
沈菱湘看白素清不顺眼,不顺眼到看到他就想将他千刀万剐。她深知纪霄凌是从外面捡来的小屁孩,但也不怎么敢声张,毕竟这是先帝的嘱托。
“老师,老师!”纪霄凌晃着他。
白素清一抖,笔掉了,墨在宣纸上晕染开:“抱歉陛下,臣分神了。微服私访之事,恕臣多言,现在不可,您还太小,等亲政了再说。”
“好吧,”纪霄凌脸上闪现一抹失望,这傻孩子以为自己提出的意见是可行的。
“不过,能想到这个法子,已经很好了。”白素清莞尔。
纪霄凌的喜悦马上溢于言表。
“咳,”白素清又拿起一个折子,“好了,我们继续看。”
要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必须先除外患。所以,白素清希望他在位期间能先收复胡蛮,之后的琐碎小事都可以慢慢解决。
纪霄凌看向白素清,白素清的眸子如黑瞿石般闪烁,全然是盼望与期待。
二人在御书房待了许久,从小事或大事上引发无限遐思。
“这样,”白素清道,“现在是初春时节,加固堤坝最合适,夏天汛季就要来了,尤其是开封那边,黄河水患也挺严重的。”
“嗯......”纪霄凌声音懒懒的,像要睡着了一般。
白素清一回头,就发现纪霄凌趴在桌子上,眯着眼,嘴中还喃喃道:“继续......”
“傻孩子,”白素清将都叠好,看看窗外,月朗星稀。
“太傅”门口的小太监作揖。
“嗯,”白素清应了声,抱着纪霄凌向寝宫走去。
......
“老师,”纪霄凌爬起来,揉着眼睛。
“嗯,”白素清将毛笔架在桌上,“起来了,现在还太早。”
纪霄凌微微睁开眼睛,烛光映在白素清身上,在地上落下斑驳碎影,那么瘦弱,似乎一碰就要随着清风散去了。
白素清将桌上的本慌忙合上,又往上面对了好多纸。
好在纪霄凌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老师还不休息吗?”
“嗯,”白素清假装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桌上的纸,发出刷刷的声音,“还有些事要处理。”
“行了,你也赶紧再睡一会,不然听政的时候又要犯困。”
“我走了,”白素清推开木门,发出吱嘎的声音。
“嗯,老师夜安。”
......
回去后,白素清舒了口气,但身体上的不适不能再置之不理了。他放下书本,去找林时伊。刚走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等等,你别动。”
“痛的要死,你说不动就不动?”
白素清心中咯噔一下:“???”
他轻敲了敲门,“叨扰了,请问......”
林时伊开了门,一身血腥味。
“诶呀,你来了。”林时伊道,“将军习武的时候失误了,我在给他疗伤。”
“如此......”白素清点了点头。
“你又哪里不舒服呢?”
“最近有点......咳血。”
林时伊脸上闪过惊诧。
“唉......你先进来吧,我给他包扎好再给你看。”
白素清难得听话。
“别用手碰!”林时伊拍开李鹤沅的手,“今后休息,不准再练武,我说什么时候可以再可以。”
“小神医,脾气还挺大,哎呦,痛死了。”
“一个大男人还怕疼,素清都不怕。”
“太傅大人?”李鹤沅扭头,看见白素清站在那里,“恕在下不能行礼。”
“无妨,”白素清道,“好好养伤。”
“好了好了,你起来吧,坐脏了我的椅子。”林时伊将他揪起来,往榻上赶,理了理微卷的头发,回到药柜前。
林时伊吩咐下人将一盆血水端走,擦了擦手,接了一盆新的水,给李鹤沅擦身子。
“本来这脸好看得很,脾性却古怪至极。”
李鹤沅说的不假,林时伊确实相貌出众,嘴唇不同于白素清的苍白,反而红润润的,一头秀发总是编成麻花,挽到胸前。而白素清喜欢将头发抚成低丸子,再插上鸳鸯的玉簪。若白素清是不染世俗的清冷范美人,林时伊一定是古灵精怪的林间仙子。
李鹤沅顺手捏了把林时伊的脸,手感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