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被水呛醒，连咳了数十下才罢休，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往身旁看去，严浩翔正斜撑着上身睡得正香。谪仙一般的人儿，贺峻霖只在家里墙上母亲时常上香叩拜的画里见过，一时心乱如麻，立刻伸出湿漉漉的手攥住他的衣角，又触电似的收回了。严浩翔试出异动，这才悠悠转醒，一双含情眼脉脉相望，成功把贺峻霖的脸盯红了。
严浩翔看他这时的呆样，一时又气又笑：“你这个小疯子还要命不要？非要逼我出来做甚？”
“不是的神仙哥哥，我，我······”见贺峻霖红脸局促的解释，严浩翔的神情也缓了不少，看他全身湿漉漉的可怜样，伸出手去摸他的头，却被贺峻霖下意识偏头躲过，严浩翔歪嘴一笑，“你作什么？我又不揍你。”贺峻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乖乖不动了。严浩翔手掌处散过微微几缕蓝色荧光，贺峻霖身上的水慢慢干了，便拘谨地抱膝坐在地上低着头，时不时偷偷好奇瞟两眼严浩翔，又赶忙转回头去。
“不是你日思夜想要见我，如今怎的倒用针线缝上了嘴巴？”严浩翔从怀中摸出瓷瓶，往嘴里倒。贺峻霖想张口，千言万语却堵在心口，不知从何处说起：“我，我想多谢你。”
“谢我作甚？我不过是那日闲来无事炼化药丹，不小心漏了两滴到那树上，竟将它软化了。”“不只如此！你还，还平了朝夕池的邪祟，让乡子里的人平安度日，大家都很感激你！”严浩翔一仰头将酒饮尽，甩手把瓷瓶扔进湖中，“扑通”一声清响。他伸了个懒腰，好整以暇地倚在石头上：“所以你觉得我是个圣人？”
“这，也许不该如此绝对。但你做过这许多好事，我阿娘曾说，君子论迹不论心，若要论心无完人，你定然——”
“你可知我真实身份？”严浩翔似是有些醉了，眼周红了一圈，笑着问道。“仙家之事，自是不知。可些许传说还是听到过。”
严浩翔没有作声，只是一身手，一只水龙便在他手上吞云吐雾，疏忽便化为一阵雨落在贺峻霖头上，惹他打了数个喷嚏。不过他顾不得生气，眼睛登时变得亮晶晶起来：“你是龙！”
他从小便听过许多神话传说，相传仙帝初登基之时，魔界与妖界趁其不稳妄图攻下九重天占山为王，各路神族皆惧妖魔阴诡手段无人敢出，只有以东海神宫马首是瞻的神龙一族出兵勤王，不料被内里奸细透露其行踪，于半路被偷袭，魔妖两界倾巢而出，东海龙宫上下浴血杀敌，死伤惨重，终于在朱雀一族帮助下重创两界，使仙界稳固，而青龙族满门忠烈，神龙自然成为了名门之后。
“你听的这故事可真是千好万好，一团和气。”严浩翔在心里冷笑一声。
历史自然是由胜利者所写。壮烈牺牲之人被埋在黄泉之下，供人敬仰流芳百世；幸存之人被埋藏在老人的记忆之下，渐渐被人遗忘，面目可憎。一边得了好处，一边得了名声，自是两相得益，只要隐藏些真相。
严浩翔的脑中天人交战，贺峻霖坐在一旁，全然不知其中关窍，只是呆呆望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神仙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严浩翔被面前一只手晃得回过神，恢复了漫不经心那一套。“无事，想起之前有趣的过往罢了。”他拍拍袖子上的土站起身：“你回去后认真读书考取功名，不必再来找我了。回去睡觉去了。”说完便要迈步，贺峻霖急忙伸手去阻，结果不小心抓下严浩翔系在腰间的荷包，叮叮当当将里面一摊东西全抖搂了出来。
“不不不不好意思，我不是···哇——”贺峻霖原本弯下腰去捡，却被地上的一刀一剑吸引了目光：两把兵器皆通体莹白散着微光，如玉的材质中丝丝缕缕嵌着血红，还有几个贝壳与海螺一同塞在里面，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兵刃俱卷了边，看起来钝的不成样子。严浩翔望着一地的破铜烂铁，一时失了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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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翔，大嫂今日教你这一式如何？别的不敢说，打你哥哥那是绰绰有余！”
“哎千荇，哪有你这样损人的？这小子的剑还没我的快呢！”
“大哥，我们做龙的要虚心些，当初大嫂比武招亲时可是赢了你的！”“臭小子，你懂什么，还不快给我过来，看招！”“大嫂救我！”
“浩翎你几岁了？还要欺负弟弟，羞是不羞？”
······
“浩翔，这一对刀剑是你大哥和我送你的生辰礼，这可是我去海最深处凿的蓝玉髓，贝壳是你大哥一颗一颗亲自去捡的。”
“我就知道不是大嫂选的，怎么这么丑，倒是像你～”
“严浩翔，你你你气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大嫂你说是不是？”
画面恍地一黑，便是大嫂倒在他身旁，面色苍白的脸，因为疼痛而逐渐扩散的瞳孔，那本是最坦然明媚的眼睛。千荇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如小溪般汩汩消散，却还是用尽全身力气从肚子中取出一颗龙蛋。
“浩翔，照顾好自己，护好他。我们，我们，都陪着你。”
而后她便化为千万沙砾，归于虚无。严浩翔再没有力气哭出声，只是仔细放好龙蛋，用染满鲜血的钝剑撑起身子，一步步冲向阵前。他机械地斩杀着每一个妖魔，脑中只是呆呆地想，再也无人能挽出那么漂亮的剑花了。
大嫂，你再也不肯教我剑招了，是吗？
良久回过神，严浩翔看着面前抱着大包小包罚站的小孩忍不住笑出声，一挥袖子将所有东西收回。见贺峻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双手抱臂，问道：“你觉得，神仙很厉害吗？”
“那是自然，能做许多常人不可为之事呢！”贺峻霖又蹦又跳地比划着手势，眼中满是崇拜。
如果，神仙也有许多不可为之事，他们也有后悔，也有愧疚，也有护不住的人，守不住的心呢？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欣喜的眼神，终究没有说出这句话。
“所以，你待如何？”
“神仙哥哥，你叫我练剑吧，这样，我就可以保护阿娘了，以后还能保护你！”
严浩翔没回答，只是迈开腿往山上走去。“哎哥哥你答应没啊，不说话就是默认，默认便是不否定，不否定便是同意喽，师父，师父等等我啊！”
他还没决定好，师父先要让这徒弟吵死了。
贺峻霖赖到天擦黑才肯走，一只在树上待了许久的鸟终于落地现了真身。“哎严浩翔，不是心冷如铁吗，怎么如今倒有耐心怜香惜玉起来了？”
话音刚落，红叶便感觉到周身充满潮湿冰凉的气息，让他想起天牢的味道，浑身不自在，“切，就知道威胁我。好好好我不说了，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有收藏的珍贵兵器也只给他看。”
“胡扯！你还少看了？你当时稀罕的跟什么似的，就差借过去抱着睡觉了。”严浩翔趁红叶思考之际，捏个咒朝他额头弹了过去。“哎哟痛死了！等等，你说的，是那对刀剑？”红叶气鼓鼓地揉着额头上肿起的包问道。
严浩翔没说话，算是默认。
红叶又皱起眉头使劲回想，自言自语道：“那剑的剑铭是什么来着？”严浩翔装模作样咳咳两声。
“······寻欢。”
“那刀呢？”
“废话，咳咳。自然是——作乐。”
红叶：······还得是少爷您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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