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斯蓉想起昨夜半梦半醒间,曾感觉有人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想起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有人在耳边一遍遍低语“别离开”;想起今晨醒来时,他怀中那种让人安心的温暖。
昨夜她计算着箭矢的角度、自己的承受能力、哥哥的危险程度,却唯独没有计算苏昌河的心情。
“对不起。”她轻声说,不知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调息中的苏昌河眼睫微颤,却没有睁开眼。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山间的雾气逐渐散去,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斛斯蓉肩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她悄悄调整姿势,却还是被苏昌河察觉了。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肩头渗出的淡淡血迹上。
“伤口裂开了。”他沉声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无碍。”斛斯蓉试图轻描淡写。
“小神医还有没有给你其他伤药?”苏昌河问。
“有。”
斛斯蓉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
那是极为珍贵的凝血丹,千金难求。
“小神医说这药很珍贵稀少,我本来打算留着的。”
“服下。”苏昌河重复,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斛斯蓉看着他固执的眼神,终于服下药丸。药效很快发挥作用,肩上的疼痛明显减轻。
简短的对话后,又是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冰冷,而是掺杂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苏昌河站起身,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显然已经恢复了些许气力:“走吧,趁着日头正好。”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漫长许多。
斛斯蓉默默跟在苏昌河身后,看着他偶尔伸手拨开横斜的枝条,为她开路;看着他刻意放慢脚步,迁就她的伤势;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归于沉默。
她忽然明白,有些裂痕一旦产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弥补的。就像她肩上的箭伤,即使愈合,也会留下疤痕。
“苏昌河。”在山脚即将出现时,斛斯蓉叫住他。
他回头,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淡淡金边,那张俊朗的脸上终于又浮现出一丝熟悉的笑意——浅淡的、克制的,却真实的。
“如果哥哥不在四淮城,那我们就一起去南安城吧。”斛斯蓉说。
你曾经跟我说过的南安城。
苏昌河凝视着她,良久,轻轻点头:“好。”
一个字,轻如叹息。
两人继续前行,山径渐渐开阔,远处的人家炊烟袅袅升起。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他们之间的故事,似乎也翻开了新的一页——这一页上,有未愈的伤,有未说的话。
斛斯蓉望着苏昌河的背影,忽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长到足够她想明白,该如何对待昌河公子;该如何在守护他人的同时,也守护好他那颗小心翼翼捧到她面前的心。
苏昌河那袭昨夜被她泪水与血迹浸染又风干的玄色衣袍,此刻在逐渐炽烈的日光下,显出一种沉黯的柔软。
他走得不快,每一步都踏得稳,落脚时却极轻,像怕惊扰了山间的什么——或是身后带伤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