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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

临行前

班长的教鞭敲击声轻得像羽毛拂过水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垂眸看向桌面,只见班长那双白皙的手正轻轻将他摊开的语文书向上推了推,指尖带着雨后的微凉:“该早读了,大家都在等你。”

声音温和得像浸润了晨雨,却让他胸腔里的两个意识同时一滞。我在轻笑:“有人注意到孤岛了。”他没应声,只是缓缓抬起手,将书举过头顶,动作慢了半拍,与周围整齐划一的弧度形成微妙的错位。

晨读的声浪再次席卷而来,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熟悉的文字在舌尖打转,最终都化作了胸腔里沉闷的轰鸣。班长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他身侧,背脊挺得笔直,诵读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像一根无形的线,试图将他从游离的边缘拉回来。

我能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那是源于被注视的局促,也是长久压抑的疲惫在悄然蔓延。“别慌,”我轻声安抚,“就当是在念给我听了。”他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窗外青草的气息。终于,他循着周围的节奏,低声念出了第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蒙了一层尘埃。

就在这时,前排的女生突然回过头,递来一张折好的纸条,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纸条上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你的伞上沾了桂花,很香。”他捏着纸条的指尖微微收紧,纸上的墨迹仿佛带着温度,顺着血管蔓延至心脏。

我听见他心底的冰层裂开一丝缝隙,那道名为“孤独”的高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敲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而班长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只是在转身的瞬间,用眼角的余光轻轻扫了他一眼,那目光里没有好奇,也没有异样,只有一种平静的接纳。

早读依旧在持续,他的目光却逐渐黯淡,化作一潭冰冷的死水,不再有半点波澜,只是机械地睁着眼,规律地眨动。眼底那片曾经燃烧着赤红色星火的夜空已然褪去光彩,连同那抹炽热的“太阳”也彻底隐没。他只能在心底一遍遍默念:“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交流,没有任何特殊含义,没有,真的没有。”

“这不过是青春期里最寻常的悸动。”我在他心底轻声说,“像春芽撞破冻土,像星子偶然掠过夜空,本就无需刻意否认。”他的指尖仍攥着那张纸条,墨迹洇开的温度还在蔓延,“不必逼自己推开这份善意,它不是负担,只是有人恰好捕捉到了你伞上的桂花香气——就像有人恰好看见你藏在沉默下的疲惫。”

我只顾疏导他翻涌的不安,未察觉斜前方的班长早已停下了收拾书本的动作。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班长的侧脸,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看着这个始终游离在集体之外的少年,保持着举书的姿势,眼神空洞地盯着书页,嘴唇早已没了诵读的动作,整个人像一尊被定格的雕像。

早读结束,铃声划破凝滞的空气,同学们纷纷放下书本,教室里响起桌椅挪动的声响。班长起身,脚步轻缓走到他面前,挡住了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你刚才发呆了。”声音依旧温和,没有丝毫责备,“我看你最近总是心事重重,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他猛地回神,下意识将纸条攥得更紧,指节泛白。我在他心底屏住了呼吸,听着班长继续说:“每个人都有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像长跑会累,爬坡会喘,但只要再坚持一步,就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班长的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肩上,语气带着真切的关切,“别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也可以稍微停下来喘口气。”

他点头的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眼底的烦躁被压得更深,声音淡得没有一丝温度:“是班主任让你做,班长,你是他们的班长,不是我的。”

温贺年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残留着刚才触碰他肩膀的微凉,闻言没有丝毫愠色,反而放柔了语气:“我知道你心里有结,但不管是谁的班长,看到同学状态不好,我都想多劝一句。”他的声音像浸了温水,试图消融那份坚冰般的抗拒。

我瞬间捕捉到他胸腔里翻涌的怒火——那不是火苗,是积压了许久的岩浆,在坚硬的外壳下轰然作响,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不能让这怒火燎原,我夺过主导权,语气平静波澜:“该吃饭了,时间不够了。”

话音落下,他已起身,脚步平稳朝着教室门口走。温贺年下意识伸手,指尖堪堪攥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带着一丝挽留的意味。没有停顿,我手腕一转,便挣开了那只温热的手,动作利落却不粗鲁,像是自然地避开了阻碍,脚步未停,径直朝着食堂方向走去,身后的温贺年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走廊里有零星同学经过,目光在他们之间短暂停留,又匆匆移开。我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怒火还在灼烧,却被我强行压下,化作一种沉闷的钝痛。“别回头,”我在他心底轻声说,“先吃饭,剩下的事,等胃里暖过来再说。”

他指尖的筷子在瓷盘上方悬了半寸,指节泛白得像被冻住。六个小笼包并排躺着,褶子压得整整齐齐,皮白得透着冷光,连鼓起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永远是这六个,永远是这般规整得诡异,像六枚嵌在盘中的苍白棺椁。

他盯着那细密的褶子,瞳孔缩成针尖。小时候被迫吞咽的记忆突然撞上来,那些同样规整的、带着腥甜腐朽味的“食物”,也是这样六个,也是这样不容拒绝。胃里瞬间翻起浊浪,酸水顺着喉咙往上涌,他却像被无形的线牵着,颤抖的筷子还是夹起了一个。

皮的触感凉得刺骨,不像寻常小笼包的温润,反倒像裹着一层薄薄的尸蜡。牙齿刚咬破表皮,一股混杂着腥气与甜腻的汁水就涌了出来,不是肉香,是某种令人作呕的、带着霉味的黏腻液体。他喉咙发紧,筷子几乎要脱手,我却逼着他咀嚼——那肉馅黏在齿缝间,像没化开的胶,腥甜的味道顺着舌尖爬进鼻腔,刺激得眼眶发酸。

我能感觉到他的恶心在胸腔里炸开,像泼了一身腐烂的泥浆。每咽一口都像吞着碎玻璃,喉咙灼烧着,胃里的浪头一次比一次高,直到最后一个小笼包艰难滑进喉咙,他猛地捂住嘴,身体弓成虾米,胆汁差点冲破喉咙。

胆汁混着未消化的黏腻液体呛在喉咙口,他踉跄着撞开食堂的隔间门,趴在冰冷的瓷砖上剧烈干呕。指尖抠进缝隙里,带出些潮湿的污垢,却丝毫压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腥甜——那不是小笼包的味道,是夏日本该燥热的溪边,六个发胀变形的躯体泡在泛着油光的水里,皮肤像泡发的腐肉般透亮,五官肿胀得模糊,却仿佛还睁着眼睛,死死盯着迟到的他。

“呕——”他咳得眼泪直流,视线里的瓷砖开始扭曲、粘连,变成小溪底滑腻的青苔。耳边响起嘈杂的骂声,是村里老人枯槁的嗓音:“杀人犯!是你克死了他们!”“要不是你迟迟不去,他们怎么会等你到出事!”父母的巴掌带着风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里裹着刺骨的寒意:“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我能感受到他的意识在崩溃边缘尖叫,那些被强行压抑的画面如同挣脱枷锁的野兽,疯狂撕咬着他仅存的理智。“够了!”我嘶吼着试图覆盖那些幻听,“那不是你的错!是工厂漏电,是意外!”但我的声音在他心底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被更汹涌的自责与辱骂淹没。

他扶着隔间的门板缓缓站起,指尖的污垢蹭在白色的墙面上,留下几道黑褐色的痕迹,像极了当年溪边水草上挂着的、黏腻的血渍。镜子里的少年脸色惨白如纸,眼底布满红血丝,原本空洞的瞳孔里翻涌着猩红的暴戾,又迅速被深不见底的绝望覆盖。他盯着镜中自己颤抖的嘴唇,耳边的幻听突然变成六个玩伴清脆的笑声,带着溪水的凉意:“阿澈,快点!再不来鱼都跑了!”

“我来了……”他无意识地喃喃,声音破碎得像被撕碎的纸片,“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被母亲锁在屋里罚跪,因为前一天打碎了邻居家的瓷碗。他拼命敲门,哭喊着说要去赴约,可父母的回应只有冷漠的呵斥:“让你不听话!就该让你受点教训!”

如果那天他能准时赴约,如果他能说服父母,如果他能早点赶到溪边……无数个“如果”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与指尖残留的污垢混在一起。镜中的少年眼神骤然变得狠厉,那是压抑了十几年的暴躁与痛苦,几乎要冲破皮肤的束缚——他想砸烂这面镜子,想撕碎那些缠绕着他的记忆,想让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都彻底消失。

“别这样。”我用尽全身力气拉住他濒临失控的意识,“你冷静点!这里是学校,不是村里!他们都不知道那些事,别让别人看出破绽!”我的声音带着哀求,“你已经撑了这么久,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指甲掐进掌心的力道渐渐放松,眼底的猩红一点点褪去,重新被死寂的冰冷覆盖。耳边的幻听和幻觉慢慢消散,只剩下食堂里隐约的喧闹声,以及自己粗重的喘息。他缓缓松开拳头,看着掌心的血珠,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低沉而诡异,带着无尽的悲凉。

“功亏一篑?”他在心底对我低语,“我早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他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角的污渍,又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转身走出隔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仿佛刚才那个崩溃干呕、濒临失控的人不是他。只是走过餐桌时,他刻意绕开了摆放着小笼包的窗口,目光没有丝毫停留,像是在躲避某种致命的瘟疫。

走廊里,温贺年正站在不远处的窗边,手里拿着一瓶温热的牛奶,看到他出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却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望着他。他迎着温贺年的目光走过去,脚步平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在隔间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只有我知道,他的心底,那道名为“愧疚”的伤疤,又被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却只能任由它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慢慢腐烂。

走出食堂时,他抬手理了理校服领口,指尖顺着布料纹路缓慢摩挲,直到衣领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这个动作他练了无数次,只为掩饰掌心未干的汗渍与血痕。脚步迈得均匀,步幅刻意保持与身旁同学一致,鞋底碾过路面的碎石,发出轻重一致的声响,像钟表的指针在规律转动。

进教室前,他在走廊拐角停顿了两秒,抬手按了按眼角,将残留的红血丝压下去,又对着窗玻璃快速瞥了一眼。玻璃里的人影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平静无波,他微微调整嘴角弧度,扯出一个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微笑,确认没有任何破绽后,才推门而入。

走到座位旁,他先轻轻将书包放在桌角,动作轻得怕惊扰了谁,再弯腰拉开椅子,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声响被控制在最低。坐下后,他没有立刻翻书,而是先将双手平放在桌面上,手指并拢,指尖对齐课本边缘,连指缝的间距都保持均匀——这是他为了显得“合群”特意设计的细节,避免双手无处安放的局促。

上课铃响时,他同步抬起头,目光落在黑板中央,眼神专注得仿佛完全沉浸在老师的讲解中。老师提问时,他会跟着全班同学一起微微颔首,手指在课本上轻轻敲击,节奏与老师的语速重合;同学回答问题时,他会适时转动眼球,看向发言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倾听神色,甚至在答案精彩时,嘴角会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板书时,他跟着翻书的动作流畅自然,书页翻动的声响不大不小,刚好融入课堂的背景音。偶尔低头记笔记,笔尖在纸上移动的速度均匀,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体——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笔都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控制,生怕手抖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整节课,他像一个精准运行的机器,每个动作都经过反复演练,刻意到极致,却又在旁人眼中显得无比自然,仿佛他本就是这样一个循规蹈矩的少年,从未有过那些惊涛骇浪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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