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视线之中那两位年轻男子身形壮硕,束着腰带,凸显出矫健的身姿,腰间别着一把弯刀在雪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彰显着藏地男儿的英武与果敢。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出黝黑的皮肤露出紧绷的下颌线,透着一股坚韧与警觉,仿佛时刻在提防着潜在的危险。
而那位女子,微微垂着头,一方绛红色的头巾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这双眼睛犹如深邃的幽潭,偶尔抬眼时,目光中会闪过几分怯生,仿佛是一个面对陌生人群有些羞涩与畏惧的藏地女子。
或许是被她们身上洗得发白却干净的藏袍,或是那份刻意装出来的警惕与疏离所迷惑,探险队里那个金发队长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出声阻拦。
只有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瘦高汉人,一双阴鸷的眼在海棠背着的背篓上多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研究里面的草药,直到向导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才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对着地图指指点点。
风雪似乎小了些,阳光透过云层,在雪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注视着踏入它领地的每一个人。而她们的脚步,正一步步朝着那片被传说与危险笼罩的土地走去,身后的脚印很快被风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经过。
三人背着背篓,脚步匆匆,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嘎吱作响,可身后打量的目光如影随形,她们都不敢放慢脚步。
直到转过一道雪坡,那蜿蜒的雪坡宛如一条白色的巨龙,将探险队的身影彻底阻隔在视线之外,就连随风传来的说话声,也渐渐淡去,几不可闻。
这时,张景静才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抬手轻轻抹了抹额角的薄汗。
“这伙人看着绝非善类,似乎分为两队结伴而来。方才我不经意间瞟见他们背包的侧面,隐隐露出枪管的轮廓,少说也有四五把枪。他们眼神里那股不加掩饰的贪婪,实在让人难以忽视,恐怕他们的目的远不止探矿这么简单。”
“都说了是金属,天石。”张景月单手紧紧握着藏在衣服内的刀柄,语速缓慢,话语中带着一丝狠厉,“要不是顾着族长,哪用得着如此麻烦,就这区区十几个人,还不够我们动手砍的。在这雪山高原,来一场‘意外’实在再容易不过。”
张景静无语的瞪了一眼张景月,道:“我看就除了领队几人,其他人只是单纯来考察的,应是不知情!等查验好在决定他们的去留……如果某些人身上没有血孽的可以洗去记忆放过,乱杀只会给家族沾染更多的业力!”最近,她发现月月的杀心变大了,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海棠点头正要说还没调查完,不要直接打打杀杀的,可以因势利导引着他们趟雷也算废物利用了。
张景月看看族长脸上的话,又看看张景静,轻叹:“好吧。”
三人又向着前方山脊快走几步,张景静一边侧耳仔细听了听身后的动静,确定无人跟上来后,才稍稍放缓了脚步,说道:“他们装备如此精良,还有本地人充当向导,显然是有备而来。看他们行进的路线,的确是朝着康巴落的方向去的……”
海棠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望向探险队消失的方向。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将她的头巾吹得微微扬起。
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头巾,声音透过头巾传出来,带着几分沉闷与凝重,“那几个汉人模样身上有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想必就是汪家人无疑了。既然汪家人敢把他们引来,必定是想借他们的手,搅乱康巴落的局势,顺便试探一下这山里的门时不时他们寻找几百年的终极了。”
张景静闻言,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咱们必须加快脚步,抢在他们前面。”
张景月也点点头,她伸手从背篓里摸出一个水囊,递给海棠,说道:“族长,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吧。”
三人简单吃了些,又紧了紧藏袍的腰带,将寒意挡在外面。整理好行装后,再次踏上征程,向着前方走去。
张景静看着玉牌的信息道:“族长,霜说,他们队伍里有不少枪和炸药还有一些仪器,她看不懂。只传了图画过来……”
海棠脚步微顿,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康巴落方向,眼神沉了沉:“嗯,不奇怪,我们继续走,叫霜小心。”
风卷着雪沫掠过山脊,将她们的脚印迅速覆盖。
远处的外国探险队还在原地停留,阳光照在他们的金属装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与这片古老的雪原格格不入。而海棠三人的身影,已渐渐消失在前方的风雪之中,向着未知的目的地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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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霜跟着这支队伍走了整整一天,直到她确认那个老藏民向导也是在火中取栗——看他的行径,分明是想把这群人引向张家人与康巴落人在此经营了几千年的陷阱。摸清这层底细后,她才决定混进探险队。
她混入队伍的法子算不上多精巧,不过是扮作一个被风雪困在山中的本地采药人。自称是与他们目的地相近(在她口中是相近,实则相差几十里地)的村民,以此为借口靠近。
她特意选在他们扎营的背风处,踉踉跄跄地现身。半张脸冻得黑紫——那是她自己闭气十分钟硬生生憋出来的效果;嘴唇干裂起皮,像是被寒风抽打过的枯树皮,这是她急速奔跑后不补充水分,又运起内力加速体内水分排出的结果。她嘴里哼着几句含糊不清的藏地歌谣,声音嘶哑得如同被寒风刮过的破锣,径直走向营地外围的向导,讨要一口水喝,说喝完就回家。
那队人的向导是个常年在高原讨生活的老藏民,脸上刻满了风霜冲刷出的沟壑,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岁月的故事。
见她孤身一人,身上的藏袍虽破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说起话来带着几分生僻的山地方言,听着不似作假。
他又想起这片土地上,部族时代传唱的歌谣里提及的雪山守护者,心中便多了几分善意,特地转身去取了点热水给她。老向导知道自己领的这伙人没一个是善茬,本想打发她赶紧离开,没承想动静还是惊动了探险队。
探险队的队长是个高鼻梁的西洋人,蓝眼睛里盛满了与生俱来的高傲,扫过张景霜时,眼神里满是不屑一顾。而另一伙人中,几个瘦高个的汉人却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她,眼神猥琐,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老向导无奈,只得凑到西洋人耳边低声念叨:“下面的路难走得很,全是暗冰和雪窝子,稍不留意就会出事。这姑娘是采药的,常年在山里打转,识得的路可比咱们多得多,带着她或许能少走些弯路。”西洋人队长虽满心不情愿,却也知道老向导说的是实情,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松了口,允许她跟着队伍走。
一路同行的日子里,张景霜总借着拾柴、打水的由头,像株不起眼的芨芨草,在队伍里无声地游走。她低着头,敛着气,不动声色地打探着众人的虚实,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
那队人里有个戴金丝眼镜的瘦高男人,总捧着本封面泛黄的古籍翻来覆去地看,书页边缘都磨得起了毛边,像是被翻阅了千百遍。他时常对着雪山的方向喃喃自语,嘴里蹦出的“血玉”“活尸”“长生术”“天石”“金子”之类的词,像一根根细针,时不时刺进张景霜的耳朵,让她心头警铃大作。
夜里守营时,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时不时溅起,映得每个人的脸忽明忽暗,如同鬼魅。张景霜缩在角落,看似在打盹,眼皮耷拉着,遮住了眼底的清明,耳朵却像灵敏的雷达,支棱着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老向导总会有意无意地在她身边休息,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看着老向导在侧,张景霜想探听点什么也觉得不方便。好在张家人本就耳清目明,哪怕是极细微的声响也逃不过。西洋人队长和一个络腮胡的汉人凑在一块儿低声交谈,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风偷走,却还是有零星的字句飘进了她的耳朵。
“雇主说了,只要找到那地方的怪物,长生就不是空谈。”队长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络腮胡大汉咂了咂嘴,语气里满是怀疑:“真有那么神?传说那怪物能呼风唤雨,还能操控尸体,古时候的皇帝为了求它庇护,特意修了条秘道直通山里……这听着就像神话。”
“神话?”队长冷笑一声,操着口音的汉话道:“等你亲眼见到就知道了。那东西要是真有这本事,别说长生,就算让咱们掌控世界……”后面的话被他刻意压低,混在风声里听不真切,只余下一阵低沉又激烈的争论。
接下来的对话用的是他们本民族的语言,叽里呱啦的,张景霜一句也听不懂。但她凭着速记能力,还有张家人天生对语言的敏锐天赋,硬是将那些拗口的音节、顿挫的语调,连同说话人的神情、手势,都一字不落地记录在玉牌里,打算回头让族长瞧瞧——说不定能从这些碎片里拼凑出些有用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