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海棠挑眉,似笑非笑地抬眼,目光扫过远处被积雪覆盖的木屋轮廓。那屋子藏在松林深处,屋顶的烟囱里正袅袅升起一缕炊烟,在风雪里被扯得歪歪扭扭,像根冻僵的棉线,固执地往天上飘。“那前面那处……”
“是张起灵的母亲,白玛的居所。”天道团子老实回答,声音压得更低了。
海棠心头微动:“起灵已经出生了?”
“还没呢,还差两个月。”
她下意识摸了摸小腹,掌心下的小家伙不知何时又醒了,正用小小的拳头轻轻撞着她的掌心然后就安静不动,像是提醒娘亲他醒了。
海棠抬眼问天道:“因为我和阿策的介入,我肚子里的起灵成了麒麟仙胎,未来的路……现在对面还没有出生的起灵,是不是他的小世界隐射?”
“嗯,是的。”天道团子点头,周身泛起细碎的白光,“这个世界和你们的世界,时间长河已经融合在一起了,化成一条大河的两条支流,又一直在慢慢改变、演化……好多轨迹都不一样了。鬼吹灯那个世界要等到这里时间线1900年左右才能融合进来……”
“嗯,那这个世界的五山龙神呢?”海棠忽然想起一事。
按天道所说,这个世界应该是张海宣的世界了。那1883年,她和阿策还没去昆仑处理龙脉污染,也没涉足第二陵,按说那些旧日的隐患该还在。
天道团子摆了摆圆脑袋:“这您就放心吧。神尊(张玄策)的分身龙脉自从架起两个世界的桥,就一直沿着法则往时间上游蔓延。现在这个世界的昆仑和第二陵,那些诡东西在一点一点被清理……”
海棠松了口气,又问:“那我现在能回去吗?”
话刚出口,脑子里忽然闪过原著里藏海花的片段——
张起灵出生后不久便被张家带走,父亲张拂林也被张家人抓走,白玛因孕育这个麒麟血孩子而补不上营养,身子有些亏空,后来为了躲避张家和康巴落的追捕,没能好好调养,短短几年就油尽灯枯。为了再见儿子一面,吞服藏海花维持生机半生半死陷入沉睡。
这一家人落得个生离死别的结局。
想起自己腹中安稳待着的小官,海棠心头忽然涌上一阵细密的不忍,目光下意识飘向东北方——那里是张家本家所在,此刻怕是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藏海花》中零散记着:康熙年间,胜字辈族长于泗水死于陷阱暗杀,连同张家视为命脉的青铜母铃,一同沉陷在那片浑浊的水域深处。
族长骤逝,母铃遗失,这座传承千年的家族瞬间如断了主心骨,乱作一团。张瑞桐临危受命,仓促接过族长之位,虽以铁腕暂时压下了动荡,却终究名不正言不顺——青铜母铃是开启传承核心的钥匙,那核心被层层青铜铃阵护得严丝合缝,没有母铃,他便进不去古楼深处的密室,掌不住真正的权柄。族中长老们本就对他不服,借此机会分走大半权力,明争暗斗在族内悄然蔓延。
更致命的是,随着传承核心的闭锁,张家千年立足的根本也渐渐松动,后辈们失了本心。恰逢那时天地间煞气劫气弥漫,皆因人心浮动而起,灵气日渐衰败,张家人的气运也跟着跌了下去。族内人心涣散,功德难抵业力,不少族人被邪祟侵蚀了心智,忠良者接二连三地殒命,剩下的要么浑浑噩噩,要么各怀鬼胎。
外家那边更是早已成了筛子。汪家和各路势力的眼线渗透了足有百年,像附骨之疽般扎根在各处。他们往本家传递的假消息似是而非,没有甄别真假,引得本家子弟像无头苍蝇般四处奔命,一个个掉进精心布下的陷阱——有麒麟血的被诱捕当作研究器材,没有麒麟血的被蛊惑着自尽于凶地,还有的走着走着就没了踪迹,连尸首都寻不回。
可张家本家的人自恃血脉高贵,早已养出了目空一切的傲气,对此毫无察觉。直到最近百年,终于有外人顺着那些被渗透出的窟窿,摸进了本家核心,或易容成族人潜伏,或用邪术洗脑了旁支子弟,在暗处挑拨离间,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内忧外患像两座大山压着,张瑞桐的族长之位坐得如履薄冰。他一边暗暗调查,一边派人去泗水,认为找回青铜母铃,寻回张家的传承和核心机密,一切就能回到正轨,竟荒唐地宣布“谁寻回母铃,便让位于谁”。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他更是丧心病狂,将族中带麒麟血的孩童圈养起来,当作随取随用的“血包”。
可到头来,母铃没找到,他自己反倒重蹈了胜字辈族长的覆辙。在泗水,被潜伏的内奸引动了青铜子铃,那铃音催生出的幻象让随行族人陷入疯狂,最终自相残杀。张瑞桐也没能幸免,死于那场由内奸一手策划的混乱里,尸身都被浑浊的河水卷得不知所踪。
那之后,张家更是每况愈下,像艘在风雨里飘摇的破船,千疮百孔,再难寻回往日的荣光。
思及此,海棠的指尖微微发凉,太阳穴突突地抽痛起来。
比起白玛这边尚算安稳的七个月,本家那些被当作器物、工具的孩童,还有清理内奸、重整族规的事,才真正迫在眉睫,耽搁不得。还有现在这个国家的腐败政权,那位“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老妖婆……接着就是min国军阀混战和抗ri战争……
可从这藏地墨脱到东北长白山,万里迢迢,雪山阻隔,江河横亘,她如今怀着身孕,实在经不起这般颠簸折腾。
更何况,代表张家传承的青铜母铃与鬼玺、鬼头戒,全在阿策那儿……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摸了摸周身,原先系着满是药粉小口袋的腰带,早已换成了匠宗张景梨特意为她打造的黑红色软鞭——怀孕后,阿策怕她磕着碰着,把卧室里的金属利刃、暗器毒药全收了起来,连古楼的机关都一一关闭,如今她身上别说兵器,连把寻常匕首都没有。
抬手摸到发间别着的海棠花发簪,又触到发辫上缠绕的三枚银色铃铛,这才想起,身上除了衣物,便只剩这三样武器。至于张家人手一只的储物手镯,她向来嫌麻烦,一直搁在卧室梳妆台上没认主。
神魂空间里海棠花树旁还飞舞着几缕灵光,那是她在洪荒时的法宝灵器,现在这个世界的层级动用不得。空间里堆着的蟠桃、黄中李、草还丹,还有各色灵果仙植却不少,至少不必担心断了肚子中小麒麟的吃食。
“哎,当族长,果然是劳碌命。”她低声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小腹,那里传来轻轻的胎动,一下下,像是小拳头在轻轻撞她的掌心,安抚着她心头的焦灼。
低头看了看手掌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又望了望远处木屋那缕在风雪里固执不肯熄灭的炊烟,海棠轻声道:“算了,我先在这边待些时日。本家那事啊,还是得叫阿策过来接盘干活……如果阿策来到这里,看到这个国家的未来肯定一剑掀了棋局,整顿完东北张家后他是亲自下场……我记得舟舟也说要过来,正好让他来这里当族长续上传承。胜字辈那档子事,这边的张胜关,也不知道他的魂魄还在不在东北或是泗水还是巴乃的古楼,舟舟先前还念叨着,要亲自打他屁股呢。”
“大佬,你还怀着起灵呢,真要这么折腾?”天道化成的白团子在她头顶盘旋,听着她一桩桩盘算,语气里满是无奈,“再急也得先顾着身子,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
海棠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了点不以为然的傲气:“那又如何?我的肉体是元婴境的底子,神识更是金仙修为,这个世界能威胁到我的东西,还没生出来呢。”
别以为她被张玄策(张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娇养了三个月,就真成了弱不禁风的样子。灵气她现在确实动不了,大半都要补给腹中孩子,但可以抽出一丝灵气重新化成真气内力填补她的经脉、张家世代相传的武功秘法可没丢,真要论起实战,这世间的张家人怕是一个都能比得上她,来一群都不是她的对手。此世界顶尖战力(张家人)比不上她,其他人就更不用看了。
我不是说您打不过,是说您现在的身体能剧烈活动嘛?
天道听得心累,索性叹了口气:“行吧,拗不过您,那我陪着您。”话音刚落,白团子身形一晃,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她的裙角,轻巧地落在雪地上。
海棠低头看着地上小狐狸那团蓬松的雪白,伸手,小家伙便顺势跳了上来蜷进她怀里,团成个暖融融的毛球。
她摩挲着那温热柔软的狐狸毛,温声道:“你给阿策传个信,把这里的坐标附上。告诉他我在这边看看小起灵,若他要来,先去东北本家把那些烂摊子拾掇干净,好好教教那些不成器的后辈,再过来接我。对了,来的时候让他带点东西过来,吃的用的穿的……”
小狐狸仰头蹭了蹭她的手心,尾音里带着几分雀跃,清脆的女童音:“好嘞!这就去传!保证一字不差带到!”话音未落,一点莹白灵光已从它眉心钻了出来,像颗碎落的星子划破风雪,“咻”地一下没入虚空,眨眼便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