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所以后来我被克扣工钱，转头老板又赏了我额外的铜板；被人欺负，那人转天就在路上摔了跤……是你做的？”
“嗯。”海棠点头，眼底浮起层湿意，“你每次撒谎时，耳根都会红。我看着你把省下来的饼子塞给我，自己啃硬邦邦的窝头，看着你夜里偷偷给我盖被子，自己冻得缩成一团……”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笑出声：“你说你傻不傻？我也是个傻瓜！明明是为了借运才凑过来，最后却把自己绕了进去。后来跟着你往仙门走，与其说是想修仙保命，倒不如说……是想跟着你走下去，还有看看你能走到何方……”
本来按照那个世界天道设计的剧本，她该是独当一面的妖修，拿着大女主剧本统一妖魔两界成为妖帝；他该是剑心通明的无情道仙尊，两人各有各的通天坦途。
结果因她的靠近，两条平行的命运线生生的提前缠成了死结。
后来莫冥年岁渐长，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沉，藏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滚烫……
她又算出两人之间早已牵起红线，紧接着发觉本我竟然提前千年过来寻她。
慌乱之下，在他十八岁闭关的那一年，她便借着宗门任务跑去，打算自此江湖路远，再不相见。
结果~嗯~倒也没有再不相见，她想了想，还是见了的，单方面见面，他不知道罢了。
古楼下传来族人换岗的脚步声，轻得像风。
张玄策伸手，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指尖，低声道：“不管你最初是为了什么，能让你留下来，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能活下去，靠的是你给的那块米糕；我能踏上仙途，成了后来的天帝，根源也在你；如今能再遇见你依旧是你，更是上辈子修来的垂怜……”
海棠抬眼望进他眼底，那里没有惊讶，没有怨怼，只有化不开的温柔。看着他，她的心就软了，听着他的话，鼻尖又一阵酸涩。
什么乱七八糟都在我，那是你本来的命运线。就是你这么说这么认为，后来身上的气运也分享给了我。天道察觉后来才有了我们真正再次见面那幕发生的诱因……真是个没救的恋爱脑，一个大傻瓜……
“你不怪我别有用心……”
他摇摇头，站起身绕到她身边坐下，将她紧紧搂进怀中，轻声道：“我也有事情瞒着你。其实我比你早知道真相——自从你抢回那袋灵米后，我发现了一颗妖兽蛋。”
“啊，就是那颗？怪不得呢，我记得明明把篮子也抢了过来，回头却没见着蛋。”
“嗯，到了宗门山下，我回来时你不在破庙，那颗蛋突然动了，发出细微的指引声，引着我去找你。”他低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里满是赞叹：“那天我见到了你的真容，像九天仙女般风华绝代。从那时起我就想，一定要好好修仙，才能配得上这样的你。”
海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带着点嗔怪：“就你嘴甜，你就没想过我是妖精骗你，倒学会说这些哄人的话了？”
“没有，我那时候一穷二白有什么好遭人惦记的，只除了那一身皮肉，可是在那样的世界，你也直到皮肉也是随处可见最不值钱。我看到你，只知道你是救我危难的仙女。”
“那时你才十四五岁……怪不得，在张家你小时候也暗戳戳盯着我，原来是一脉相承的心思。”海棠笑着摇头，眼底却泛起柔情。
张玄策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不是哄你。那天在林子里看到你真身时，你站在月光下脚下踩着那几个欺负我的流氓……你身上红色色裙摆像撒了把碎星，发间还沾着海棠花瓣……我当时就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浸了蜜：“后来进了仙门，每次练剑练到力竭，一想到你，就觉得浑身都有了劲。我拼命修炼，不光是想配得上你，更想有朝一日能护着你，不让你再为了半袋灵米就去跟修士拼命。”
海棠的眼眶忽然就热了。她想起曾看过的《祭天》，里面记载着莫冥——后来的冥天帝，十三岁寻仙，入门后三年悟剑，五年筑基，十年成丹，二十年化婴……最终百年以无情道成神证帝，护六界万年安稳。
书上没提过她，没提过那块米糕，没提过那袋灵米，更没提过他们的过往，仿佛她不存在……也是了，那本《祭天》是天道生成的天外视觉，发现不了她的存在，只看着书名大气，主题基调却满是天道受命下的白莲花绿茶婊气运女的琐碎纠葛，内里的内容实在不堪入目。
“那你后来……”她想问他，闭关醒来发现她跑了，是不是很生气。
张玄策却像是猜到了她的话，轻笑一声，指尖划过她的发梢：“你跑的那天，我刚出关，剑心差点崩了。后来疯了似的找你，把宗门翻了个底朝天，又去咱们走过的路上等了三年，可你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的语气很轻，听不出怨怼，只有藏不住的怅然：“再后来，我逼着自己修无情道，以为断了念想就能忘了你。可每次渡天劫，雷劫里映出的都是你的脸——五岁时递糕点的你，抢灵米时跑起来像风的你，还有那天月光下站在海棠花里的你。”
海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
“傻瓜。”她哽咽着，“那时候我怕啊，怕天道反噬，怕本我找过来伤了你，更怕……怕你知道我是有意靠近你……”
“你才是傻瓜。”张玄策把她搂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从你把糕点递过来的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你早就成了我命里的劫，也是我的救赎。后来我坐在神界帝位上，被天道和祂的走狗修士围杀时，你的出现简直是……我以为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求，可转头才发现，天道正站在我的对面……不过总归是好的，能在魂飞魄散前见到你，后来你带我走，又救了我一次……”
真是个没救的恋爱脑……海棠心里暗骂，眼眶却更热了。
“来到这个世界，我们的记忆被封印，我不记得是你将我带入洪荒，只记得自己被天道打杀，留着残魂夺舍了张景策。这世界灵气稀薄，想修炼到上一世的修为回去报仇，根本不可能，便索性摆烂了。”他顿了顿，手臂收得更紧，“再后来碰见了你，你和她一模一样，小名又叫海棠，我就……幸好你一直是你……”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只是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晨光透过屏风的缝隙淌进来，在他发间镀上一层金边，怀里的温度烫得惊人，像要把两世积攒的思念与亏欠，都在这一刻捂热、焐透。
桌上的灵米粥渐渐凉了，可空气里的甜香却愈发浓郁，混着两人交缠的呼吸，成了比桂花糕更绵长的滋味。
海棠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想起什么，指尖在他背上轻轻画着圈：“其实你闭关那年，我没走远。”
张玄策身体一僵，低头看她，眼底翻涌着惊讶与不解：“嗯？”
“你在宗门后山闭关时，我就在对面的峭壁上，化作一株海棠树扎了根，一待就是几十年。”她的声音闷闷的，像被晨雾浸过，带着点遥远的涩，“看着你洞府的灵光从微弱到炽烈，听着你练剑的声响从滞涩到流畅，连你偶尔出关透气时踩碎的落叶声，我都记着。”
她顿了顿，指尖在他脊骨上轻轻一顿：“直到你修成元婴那天，山风里都带着你灵力暴涨的清冽，我才想着该离开了。可还没走出宗门地界，本我就寻来了。祂的气息像座压顶的山，我被罩在那片威压里，连化形都做不到，原以为这次定然躲不过被吞噬的命……”
“偏偏那时，另一边突然传来你的气息。”海棠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祂察觉到我身上缠着你的因果，还有天道给我安排的妖王命数，以及你遗落在我这里的情丝和气运。祂说和我商量商量……”
晨光透过屏风缝隙漏进来，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浅金，她往张玄策怀里缩了缩，像在汲取暖意：“我望着你闭关的山峰，想着你刚结元婴，根基尚浅，祂若在此动手，你定然会被波及……便应了。祂说，与我本是一体，融合后只是会理清这一世的与你的因果，有可能的话会杀了你……我看着你，不想，最后祂允我们一起保留这一世的记忆。”
张玄策的手臂猛地收紧，指节掐进她的衣料，声音带着后怕的微颤：“所以你当年突然消失，不是要躲我，是……担心我会死。那时我以为是我看到你的原身，眼里暴露出来的心思吓走了你……”
“不全是。”海棠抬头，鼻尖蹭过他的下颌，“有怕分你心神的缘故，也有不得不走的无奈。好在祂没骗我，魂体融合时，那些记忆都完好保留着。也是那时才知，祂的魂体早在封神时就碎成了百份，我这缕魂，是祂承载七情六欲的最大碎片，也是祂的主人格之一。没了我，祂便是个无情无欲的躯壳，既感应不了其他残魂的感情，也无法完成融合找到的魂体碎片。所以……我与祂成了一体，只是关于你的记忆虽在，再看过往却像看陌生人的话本，感情淡得像水。”
“几万年后你遭天道……我和祂一体本是看戏，没想插手，若不是器灵团子添乱，原是不会带你去洪荒见师尊的……”
她笑了笑，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不过合体之前我偷偷留了后手——把你当年送我的木簪缠了丝魂，藏进你洞府对面的海棠树心里。想着就算我走了，也有‘她’在这世间等你，哪怕要千万年才能修出形体……可后来魂体融合，才发觉没必要了。你已成天帝，我放心了，况且那时对你的记忆虽在，感情却淡了……最后我把你带回洪荒，就木簪取了回来，如今就收在我的洞府里。”
张玄策怔住，那截木簪他还有印象——当年在镇上劈柴，掌柜赏了半块桃木，他磨了三天，刻成支简单的木簪给她扎头发，后来便不知去向。没想到……
他低头，吻落在她发上，带着两世克制的珍重：“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不管是师姐还是海棠，不管去哪，都得带着莫冥和我。”
“好啊。”海棠往他怀里钻得更深，“那你可得抓紧了，一旦松手，说不定就真追不上了。”
“绝不会让你再跑掉。”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滚烫而坚定，“这一世，下一世，永生永世，都别想。”
“好！”海棠应得极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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