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祁止下了飞机，手机未接收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冒泡，狂轰滥炸他的消息页面。

【微信】：接受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好友申请：【已讶衾枕冷】

好友申请内容：

【已讶衾枕冷】：我发现你发表的论文有一些问题。

祁止：“……？”他下意识地点击通过。

【你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祁止的微信ID是“祁止”，取自他名字的谐音，取名敷衍了事得很。他将信将疑地回复。

【岂止】：？. ？

微信的另一边，觑着明以衾手机屏幕的陶斯哲疑惑得如坠五里雾中：“额……他这是什么意思？”

明以衾习以为常：“喔，他一向发言简明扼要如海明威，惜字如金得很。”

明以衾：“第一个问号是问‘你谁？’，第二个问号是问‘哪篇论文？’。”

“不愧是他，”陶斯哲由衷地发出感慨，“这哪里是‘惜字如金’，这都成‘无字可惜’了。”

【[岂止]撤回了一条消息】

【你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岂止】：你说的是哪篇论文？

“你真的有看过他的论文吗？”陶斯哲蹙眉盯着祁止发来的消息，朝他身旁的明以衾发问。

明以衾：“当然……”

而后他不紧不慢地接续他的上半句话：“没有。”

陶斯哲震惊了：“那你还发送那样的好友申请？”

“因为发其他的申请内容会被他当做搭讪的，他不可能通过好友申请，”明以衾条分缕析，“只有学术交流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陶斯哲：“……6。”

【岂止】：？

【岂止】：到底哪篇？

陶斯哲眉心微微蹙起：“现在怎么办？骑虎难下，我觉得再不回复，他会不耐烦地拉黑你。”

明以衾却莞尔一笑：“按他之前的行文风格的话——”

【已讶衾枕冷】：就是你最近一次发表的论文。

【已讶衾枕冷】：论文正文部分第三段，语句中逗号太多，容易引起歧义。

【岂止】：……

“还得是你。”陶斯哲见此，心悦诚服地感慨了一句，“这胡诌能力，何不扶摇直上九万里?”

另一头，祁止骤然间陷入沉默，寂静几秒后，光速回复明以衾的消息。

【岂止】：傻/逼。

晚上18:12。

同学聚会的时间在18:30，现在陶斯哲订的包间中已然有零零星星的人在聊南辕北辙的话题。

“哎哎哎，你们知道吗？全年级最大的文科生弃文从武了。”

落座的黄演程闻言反问：“这不挺正常的吗？我当初深有体会——”

“我当初还问他：‘你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黄演程轻笑一声，眉梢眼尾尽是无奈，“他答非所问地说:‘我是全能体育生。’”

“啊这……”黄演程震惊得无话可说。

“收到X大的录取通知书后他还是不安分守己，毕业后又去当运动员了。”

“可恶啊，全面发展，被他装到了。”

“这是重点吗?”隔壁桌的一个染着灰蓝色短发的人开口，黄演程望去，发现是明以衾的姐姐付羡。

付羡：“重点是他身为一个中长跑运动员，没追到一个他想追的人。”

“不就从北半球到南半球？可他一步也不挪。”付羡恨铁不成钢地捂心口，“我的CP啊……我好惋惜啊……”

“的确没挪步。”明以衾的白外套疏宕不拘地耷拉身上，他伫立在包间的窗边遥望，神色不明，嗓音微哑，“他乘飞机飞过去了。澳大利亚的比赛，他想见的人没见到。”

窗外天色迷蒙，远山一望无垠，灯火的光点绵延不绝，细雪飘摇成画，他伫立画外，垂肩长发落了雪。

莫名其妙地，他长身玉立，说话间予人一种落寞的感觉，像是兀自踽踽独行，走过了数亿光年的孤寂。

不消片刻，只见他的落寞忽地烟消云散，他眼睛一亮，唇角上扬成一钩轻快的弧，眉眼盈盈弯成新月：

“失陪了！”

回身、起跑、狂奔，明以衾脚底抹油地冲出包间。

窗外飘落于他头顶的一层雪色，身不由己地随他的动作跌坠在地，一片纯白。

付羡诧异：“唉！姓明的你突然跑什么？！”

视野里，青年颀长的身影流星赶月地从高大似马直至小如豆点，火急火燎地从消失在楼梯口。”

“……他，这是赶投胎去了？”新到达同学聚会的一个人脚迈入包间，愣怔地回望明以衾身影消失的方向。

楼梯上明以衾脚步声急促如捣蒜，与阶梯间遽然掠过的呼吸声齐声合奏。

陶斯哲：“哎？小明你这么早来……”

一阵名曰小明的风与他擦肩而过。

“……同学聚会啊。”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陶斯哲的整句话才得以完整地脱口而出。

一阵来无影去无踪的风。

陶斯哲身后十米处爆发一声应答：“等下再说！”

明以衾继续马不停蹄地狂奔着。

在窗外，他觑见一个人。

碎发遮掩过神色，默不作声地向前踽踽独行，外衣上一抹简约logo是与漫天大雪契合的绝色。穿衣风格干净、简单如一泓清流。

仿佛是他所幻想过的，祁止成年后的模样。

这就是，与他想象中的严丝合缝地重叠的，真切现实。

“祁！止!”

那人微微一顿，抬眼间撞上了明以衾粘来的视线。

细雪疏影缭乱眼，身后是万家灯火的人间，青年奔来时，他像是闯进整片欣喜若狂的世界。

旧人曾相识，重逢寒雪日。

可是——

祁止蹙眉：“你谁?”

“哈?”

明以衾趔趄了一下，险些一个踉跄摔进雪地，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神色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抽搐。

他舌尖抵了抵上颚，电光火石，万千思绪急急打转间，他勉力凑出一个灿烂笑容：

“我……是来接你的。”

仿若是满怀热望落空，明以衾的恶劣想法在霎时间成形，接踵而至。

他愤愤地想。

我来接你，所以啊——

你给我等着。

全须全尾地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