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沟流月间，总有人充盈了此后年岁。

In_the_passage_of_time, there_is_always _someone_who_fills_the_years_to_come.

——题记

12月31日，体育馆内晨光熹微。

青年身形颀长，速度不疾不徐地向前奔跑，步频近乎一致，像掠过赤色跑道的一阵风。

游刃有余地冲过终点后，他撩起衣摆擦汗，倏然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小明！”

被点名的青年呼吸起伏不定，闻声停了动作，面不改色地循声瞥去。

明以衾：“怎么了？”

来人看上去斯斯文文，行动如弱柳扶风，恬静似文艺青年。实际上他是个李逵般的直率性子，喉咙压制不住他喇叭般的嗓门。

陶斯哲继续道：“他回国了。”

明以衾愣了三秒才反应陶斯哲口中的“他”姓甚名谁是哪位。

时过境迁，过往云烟像烧开的水，沸腾着冒泡，旧事也此起彼落地上涌。从前的旧事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明以衾眨了一下眼，恍恍惚惚地，他愣怔片刻，而后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地发问：“回国……祁止？祁止回国了？”

“对，你没有听错，祁止回国了，是个海归，”陶斯哲解锁手机屏幕应声回答道，“现在出国的同学们一个个都回来了，我觉得吧大家就应该聚一聚，所以组织了一个同学聚会……”

“停，你有他联系方式是吧？”陶斯哲一语未了，明以衾就不假思索地打断他的话音，“有多少给我多少。”

陶斯哲：“……”

“懂了，联系方式重于泰山，同学聚会轻于鸿毛，是吧？”陶斯哲一眼看透了明以衾的本质。

明以衾轻笑了声，没有反驳他：“虽然但是，你说的对。”

“想不到我认识二十多年的发小居然是这样的人，”陶斯哲撇了撇唇作无语状，“明·恋爱脑·以·有自知之明·衾。”

明以衾：“现在才惊觉，你的好兄弟明以衾二十年如一日，想要退货也晚了。”

陶斯哲粗眉一蹙，紧绷地阖眼片刻，他的情绪如疾风骤雨，来临时迅猛得让人防不胜防，他一边骂骂咧咧地给明以衾祁止的微信，一边斥责：

“你整天跟个傻子似的往上凑，有意思吗？”

明以衾下意识地打算辩驳：“可……”

“换个人不行吗?为什么一定得是Fork？”陶斯哲迅速打断道。

明以衾：“但他存在且唯一。”

“你同Fork的关系本应该是水火不容，你要别人怎么看你们?”陶斯哲的质问掷地有声。

“怎么看?用眼睛看。”

陶斯哲：“……”

听君一席话， 如听一席话。

“别人爱怎么看怎么看去，他们怎么看不都是以有所偏颇的眼光看的不是吗？而且——”明以衾凛然地抬眸，深色的瞳眸承了些许跌落入体育馆的晨曦，“我信他。”

“不是无知者无畏，”明以衾一字一句都有板有眼地强调，他神色认真，“而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

比明以衾更像明以衾的人，此刻正在飞往石城的飞机上阖眼酣眠。

云层之上的天光跃动在他微微发僵的上身，心口处的白玫瑰logo像是因此镀了层柔和。

他正在梦一场恍若隔世的曾经。

祁止低语：“……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在他所处的观众席前方，台上的主持人：“下面有请教育局副局长做演讲……”

主持人话音刚落，尾音又衔接上祁止压低音量的，背诵古诗文的絮叨声。

祁止：“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在梦境之中，祁止窥见十五六岁的自己翻动手中《初中生必背古诗文》的纸页，他正在争分夺秒地复习。

彼时的他备战中考，滔滔不绝地在颁奖台下小声背诵。每分每秒皆繁忙得分明。

此时此刻颁奖尚未开始，需得教育局副局长做一番演讲才能正式切入主题。

颁奖台上的教育局副局长振振有词：“……举办这一次市级征文比赛的初衷是为了提升中学生的写作水平……”

颁奖台下的祁止一刻不停地努力背诵：“……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然而下一刻，他的背诵被人打断。

“我说——”

有甚物捅了他的手臂一下，动作很轻，他不得不停止背诵，疑惑不解地一偏头，是特等奖的观众席区域的男生以手肘碰他。

祁止：“什么……？”

那男生：“副局长的发言稿还蛮不错的，你确定不听？”

教育局副局长：“……当我们在抱着电子产品，刷短视频的时候，沉浸在这种碎片化的娱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因为贪图安逸，将人生也支离破碎成‘碎片化’的？”

“所以我在此呼吁年轻一代，也就是你们这一辈人，应学会拼搏、锐意进取。”

“这也是本届‘青鸟杯’征文比赛的征文主题——奋斗。”

教育局副局长的演讲结束时，主持人宣布颁奖开始。

祁止的奖项的颁奖临近尾声，获奖的学生自台上鱼贯而行。

他下台回到观众席时，恰巧轮到了特等奖的颁奖，于是他蓦地觑见两个人站于领奖台上。——是初中组和高中组的特等奖。

初中组的那位是之前的男生，他舒眉展眼地立于灯光师，正双手合十、掌心相对地搓搓手，一脸的期待。

颁奖典礼在时光中学的礼堂举行，偌大的礼堂内，现场盛大，灯光璀璨。

颁奖时照相的人们准备就绪，镜头聚焦，台上的人……

“飞机餐、饮料有需要的吗？”空姐的询问打搅梦境。

祁止陡然惊醒。

他猛然睁眼，尚且惺忪的眼皮微抬，瞥见了空姐恰到好处的微笑。

他有一瞬间的神智恍惚：

当时中断他背诵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明以衾。

他原先以为他与明以衾的初遇在他们的高中之时，然而不是。

彼时灯光璀璨夺目，映亮颁奖台上的他们。恰年少风华正茂，少年意气风发，最是恣意时。

优秀着，耀眼着，仿若夜色席卷天穹之际的两点星芒，在一望无际的人海中彼此闪烁。

这才是他们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