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嬿婉 山川阻且远

　一晃便从初夏到了秋日，卫嬿婉一边照顾着大阿哥，一边也和厨房里的人打了许多交道，她似乎总有一种温柔体贴的魅力，总能让人对她敞开心扉。卫嬿婉虽然不曾对外吐露过半个字，但她自己却学着在这些话语里不断了解着每个人的为人，她与大阿哥之间也越来越熟稔起来。

　　她没有什么要给大阿哥做妾的打算，但是大阿哥没有奶嬷嬷在身边，来日开府，她这个大宫女倒是可以去做个管家的，等春婵澜翠到了年纪出宫，她们一样可以一块儿好好生活。

　　她闲着没事便想着如何装饰屋子，前些日子皇上去考校皇子功课的时候瞧见大阿哥这些日子养得气色好、身量也抽高不少。皇帝心里高兴，觉得是纯嫔的好处，不仅几次嘉赏了纯嫔，也多往钟粹宫来了几趟。

　　纯嫔自然高兴，知道是大阿哥的饮食是卫嬿婉亲手所制，便亲自尝了尝她的手艺，叫她每日制早点的时候也给三阿哥带一份出来。纯嫔出手并不吝啬，卫嬿婉拿了赏钱仔细存好，细算算，已经够她给院子里多栽些花木的了。

　　她依旧记得盛京家中栽植的一株榕树，还没有佐禄的时候，她坐在阿玛膝头，听着阿玛念书，额娘就在一旁晾晒……后来有了佐禄的日子她也还记得，阿玛便抱着佐禄念书，她陪着额娘在旁边做些家务。待到开饭的时候，佐禄疯跑过去，额娘在他身后不住地念叨，阿玛便偷偷塞给她两块饴糖或是点心。

　　那样的时光，只怕再也不会有了。

　　只是她却还可以想一想，不论是盛京还是京城里，在自己的小院里依旧种上这么一株榕树，她们三个老姑娘就在树下坐着，做些吃食也好、缝些东西也罢，说说笑笑地，多好的日子。

　　还可种上丁香、桂花儿，再盘上一间小铺子，怎么也是一笔收入。

　　她一回头就看见大阿哥站在她门外，不免被吓了一跳，大阿哥默默看着她，卫嬿婉扯起一个笑容来：“夜里风凉，阿哥怎么来了，明日还要去读书呢，奴婢服侍您快些歇息吧。”

　　大阿哥沉默地往回走，卫嬿婉跟在他身后，为他掖好了被褥正要铺自己的铺子，却被大阿哥忽然拉住了手。

　　大阿哥躺在床上，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沉默了差不多十年，在她面前露出些罕见的脆弱来：“嬿婉，你会离开我吗？”

　　卫嬿婉温和地笑了：“阿哥放心，您一日不赶奴婢走，奴婢就一日忠心于您。”

　　大阿哥垂下眼睛，轻轻“嗯”了一声，松开手缩进了被子里。

　　他从小就不得重视，进了宫还要被乳母欺压，从跟了乌拉那拉氏才前所未有道得到了皇阿玛的几分重视。如今乌拉那拉氏进了冷宫，他又被送到钟粹宫，皇阿玛的关心也不再有了。

　　他当真是怕极了。

　　他再也不想过那一无所有的日子了。

　　庭院里月色清凉，卫嬿婉倚坐在栏杆上借着月光捡着桂花，秋桂扑鼻的香气熏得她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但她只能忍住，抬起头看向天上那一轮圆月。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难过从何而来，或许是为大阿哥，又或许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