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嬿婉 山川阻且远

　四月初的春风来不及为盛京披上一件绿衣，虽说街上的树木已经抽了枝丫，但依旧还是有些萧瑟。但若抬头望一望，那清亮的天与絮白的云，高阔广辽，叫人心里无比畅快。

　　卫嬿婉抬起头，朝着天空呼了一口气，稳步转进小巷子里。

　　“嬿婉——嬿婉——”

　　卫嬿婉听声就知道是谁，但并不是十分想要理会，她掂了掂手里的书本，走路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

　　凌云彻身高腿长，走起来自然比她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更快一些，从墙上翻下来三步并作两步便到了她面前：“嬿婉，是我。”

　　卫嬿婉才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凌家大哥好。”

　　卫嬿婉的阿玛是当年是临时领了一份到旧宫的差事的，本想着三年五载便能回京去，也没想着找个多好的地方，不过是寻了个交通便利些的住下。却不料手上的差事像是黏在了他手里，一住竟是十几年。凌云彻便是住在巷尾那家的孩子，较卫嬿婉稍长些，很喜欢往她身边凑。

　　前些年倒也不妨事，可是眼见着卫嬿婉已经快十二岁了，按理来说也都快到了要相看备嫁的时候了，凌云彻再这样粘着黏着，就颇为讨厌了。

　　凌云彻盯着她：“嬿婉，我马上要入京去参选侍卫了，我算着过两个月约摸着你也得去参加内务府小选。我先去给你探探路，到时候入了宫，我帮衬着你。”

　　卫家，满洲正黄旗包衣。

　　即便都是奴才，也正经八百是皇帝的奴才。说句极为不好听的，他们唯一的主人是天下之主，倒不像凌云彻，出身不高、家里也没人帮衬着。

　　他打的什么主意，卫嬿婉开始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卫家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卫嬿婉就瞧见额娘端了满满一盆水出来，一口气全都泼向了凌云彻。

　　卫嬿婉身上多少溅了些，额娘迅速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身后，那头还不住地打量着凌云彻：“呵，穷酸小子一个，还想攀我们家的高枝儿，不如就着这盆水看一看自己配不配！”

　　她忽然觉得有些难堪。

　　为额娘，为她自己，也为凌云彻。

　　她柔软的眼睛带着些似有若无的愧疚扫过浑身湿漉漉的凌云彻，终究被额娘并不怜惜地扯进院内：“你说你能教你弟弟读书我才许你出门去书斋的，你反倒还和那穷小子拉扯起来了。我告诉你卫嬿婉，你嫁给谁我不管，但泽惠不到你弟弟，那你想都别想！”

　　卫嬿婉抬眼看着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从前，额娘并不是这样的。

　　在有弟弟之前，额娘虽然凶悍了些，但她记得额娘为她梳头、量体裁衣的手指是极温柔的。曾几何时，额娘也会把她搂在怀里哼着小调哄她睡觉。

　　一直到有了弟弟，似乎一切都变了。

　　阿玛待她虽然还如从前，可是阿玛素来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额娘依旧很爱她。

　　她相信阿玛，却再也不曾感受到额娘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