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太老了。”
少年瞥了眼鸡蛋,语气硬邦邦的,却自觉拉开椅子坐在了摆着鸡蛋的那侧。
“今天降温。”左奇函推过去一个保温杯,“姜茶。”
杨博文拧开杯盖的动作顿了顿。辛辣的甜香里,他尝出额外的蜂蜜量,正好是他喜欢的甜度。
保温杯外侧还留着余温,像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去学校的路上飘起细雨。
左奇函的黑色长柄伞微微倾向右侧,伞骨上的水珠接连滴在他自己肩上。
走到校门口时,杨博文突然把书包甩到胸前,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塞过去:“伞套。”
那是早餐粥碗的保鲜袋,被仔细展平叠成了小方块。左奇函接过时,指尖碰到少年冰凉的手背。
“物理笔记第32页,”杨博文转身走进校门,声音混在雨声里,“批注写错了。”
雨幕模糊了少年清瘦的背影。
左奇函站在门口,直到上课铃响才展开那个塑料袋。
透明薄膜内侧,有用指甲划出的修正公式,字迹潦草得像怕人发现。
第三节课间,左奇函在走廊遇见抱着作业本的张函瑞。
男孩乖巧地问好,衣领上别着枚崭新的篮球徽章——和昨天张桂源校服上那枚一模一样。
“左老师,”张函瑞小声提醒,“您肩膀湿了。”
左奇函低头,看见深色西装上的水迹。
他忽然想起清晨那把倾斜的伞,和伞下少年发梢将坠未坠的雨珠。
午休时他在教师休息室热便当,微波炉转动的声音里,听见隔壁班老师闲聊:“张桂源那小子,今天非要换到靠窗座位,说要看操场……”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云层,把操场积水照得发亮。
左奇函看见两个追逐的身影跑过跑道,稍矮的那个突然跳起来勾住高个儿的脖子,笑声隔着三层楼依然清脆。
他突然想,杨博文在干什么。
反应过来又嗤笑自己。
他低头打开便当盒。
两层结构,下层是温热的粥,上层整齐码着煎饺——正是杨博文昨晚多看了两眼的速冻饺子品牌。
煎饺边缘带着恰到好处的焦黄,像某人偷偷练习过很多次的模样。
保温杯里的姜茶还烫着,左奇函慢慢拧紧杯盖。
杯身映出窗外摇晃的树影,和树影里那个渐渐学会温柔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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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数学课,左奇函在黑板上画着辅助线。
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规律的声响,阳光透过灰尘在空气里划出光柱。
杨博文趴在桌上,笔尖无意识地戳着草稿纸上的三角函数图像。
“张桂源。”左奇函突然点名,“说说这个角的余弦值。”
前桌的张桂源慌忙站起来,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他支支吾吾答不上,偷偷用脚后跟碰了碰杨博文的桌腿。
杨博文在草稿纸上写了个数字,把纸片往前推了推。左奇函的粉笔停在半空,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班。
“杨博文。”他换了提问对象,“你告诉他。”
杨博文慢吞吞站起来,报出正确答案。
左奇函点点头,让两个人都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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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左奇函收拾三角板的手指有些发颤。杨博文注意到他左手一直按着胃部,早晨那碗粥似乎没起多大作用。
杨博文独自走到走廊尽头,听见数学办公室传来咳嗽声。他透过门缝看见左奇函正弯腰翻找抽屉,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放学时忽然下起雨。杨博文折返回教室拿伞,看见左奇函还在办公室批改作业。
窗台上放着凉透的茶水,最上面那本作业用红笔仔细标着批注——正是他今早交的练习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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