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分从李相夷口中得知,单孤刀的尸体竟被金鸳盟劫走,下落不明。真是死了也落不着个清静,还要被当做物件争来抢去。
如今四顾门已向金鸳盟发出宣战布告,誓要与其不死不休,而李相夷与笛飞声的东海之战也直接提前到了今年腊月二十七。
也就是三日后。
霜分已经多日没有真正睡着了。她算是怕了,万一她一个没忍住又睡了半个月,再醒来也不知会看到怎样的小相夷。
至少,等东海之战过去。
霜分趴在李相夷的床榻边,打了一个好长的哈欠,顺手往睡不安稳的少年体内渡去几分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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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分,不要哭。』
『你能明白的,对吗?』
……
『我不需要你的剑,你拿走吧。』
……
霜分在东海肆虐的风浪中挣扎着醒来,脑海混沌。兵刃不断碰撞的声音近在咫尺,擦耳而过,刺激着她不稳的心神。
小相夷。
“我师兄单孤刀的尸体在哪儿?”
“想知道?”笛飞声挑眉,“赢了我再说。”
话音未落,刀光倏然闪至李相夷眼前。李相夷神情一凛,侧身反手出剑,笛飞声连退两步,一截头发飘飘落地。
“呵……”笛飞声的眼神愈发狂热,刹那间挥出数刀,皆被一股巧劲挑开。
二人短兵相接,刀剑往来间只能看见残影。
霜分屏息凝神,怕惹李相夷分神而不敢有所动作。东海之战竟已开始,好在她没有一觉睡到结束。
决战地点在金鸳盟的战船上,阵仗极大,顷刻间便掀了甲板,断了桅杆,将一艘结实的战船拆得七零八落。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船上纠缠到海面,杀招不要命地丢,在对方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血痕。
霜分看笛飞声总将刀刃往李相夷脸上招呼,不由得暗啐一口。
二人飞身转移到船顶,冷冷对峙。
李相夷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快要失了耐心 。笛飞声直勾勾盯着他冷漠的眼睛,开口道:
“李相夷,你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喜欢当英雄。”
“一个剑客,不该有弱点。”
李相夷懒得理他,正欲提剑继续,动作却猛然一滞。
可怖的乌红血管探出了他的领口与袖口,蔓延在雪白的脖颈与腕上,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
李相夷没有时间细想,抬手横剑格挡袭来的刀锋。他额角突突直跳,内腑灼烧,经脉绞痛,简直要被这股阴毒的疼痛感逼疯。
远处海岸突然传来连声巨响,一时火光冲天,雷火迸射,映亮了李相夷黑沉沉的眼底。
是四顾门。
“带他们来送死的滋味如何?”
笛飞声趁其心神动摇,催动内力,震开少师剑,欲将刀尖送入李相夷心口,却顿在他胸前不过寸许距离处,再难前进。
“怎么回事!”更大的力道施加在刀上,仍然靠近不了一分一毫。
李相夷重重闭眼,努力让自己摆脱混沌,一手持少师架住刀刃,一手掷出袖中刎颈。
刎颈如瞬发之箭,直取笛飞声命门,将其钉了个对穿。
李相夷眼角抽动,狠狠咬住唇,拄剑坐起身来:“霜分……”
笛飞声死死盯着李相夷,吐净口中鲜血,挣脱束缚再度袭来。这一刀倾尽全力,闻风而啸,气势非比寻常。
悲风摧八荒……
李相夷正欲以明月沉西海迎上,却见周遭事物骤然失色、变慢,无数莹光从他心口和少师剑中漫出,汇成一柄剑的轮廓。
他自然地握住这剑,模糊的轮廓瞬间散去,现出剑身真容——是一柄通体莹白的琉璃剑。
当李相夷握上剑柄时,失色变慢的事物都恢复了原状。
在笛飞声眼中,那就是李相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剑。笛盟主心里直翻白眼:是不是玩不起?你到底带了多少剑!
李相夷飞身迎上笛飞声的杀招,蓄力使出一招明月沉西海。
尖冰逐魄去,霜分三尺水。
战船彻底分崩离析。笛飞声硬扛下这灵气加持的一剑,遍体生霜,坠入海中。
悲风摧八荒被霜分剑化去半数威力,依然击碎了李相夷几处经脉。
由于大量动用内力,且体内没了霜分剑的护持,那可怖的黑红脉络已经蔓延到了他的两颊。
李相夷吐出一口淤血,脱力昏迷,霜分剑轻柔地托住他下坠的身体,放在支离破碎的船板上。
“小相夷……”
霜分凝出实体,跪坐在地,将少年抱入怀中。
她的本体竟在李相夷体内。
霜分轻抚他惨白的面庞,无奈一笑:“只可惜我们要暂时分开啦。”
方才情急之下,她靠灵体强行挡住笛飞声刺向李相夷心口的一刀,灵体受损,竟顺势唤醒了沉睡在李相夷体内的本体剑。
这本体剑倒是立了大功,一直在默默分担小相夷体内不知从何而来的毒素。想必就是这毒害得她疼痛难忍。
灵剑合一,重新获得身体,这本是霜分期待已久的。
然而……她的灵体似乎离不开少师剑太远,而少师剑已在刚才的混乱中沉入海里。
如今的她灵体受损,本体受顽毒浸染,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去寻。
“没时间了。”她与少师剑感应的距离快到极限了。
霜分看着自己形态逐渐不稳的身体,右手迅速捏诀。
一旁的本体剑一分为二,其中一柄化作流光没入李相夷心口,少年脸上鼓动的黑红脉络慢慢消退。
“相夷别怕,我定能保你性命……”
身形快要消散的霜分俯首在少年额间落下虔诚一吻,抱紧另一半本体剑投入漆黑的海水中。
冰冷的水流包裹着少女单薄破碎的身躯下沉,下沉……感受到越来越近的少师,霜分终于放下心,阖上了沉重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