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巡山守夜的弟子走了，隔天连送饭的也没有了，不过翁雁尘一点儿也不气，山上一些执拗着要留下的弟子侍从全也被他一起打发走了，没几天山上就空了一大半。但也不乏没走的人，就比如说这山上的管事。

听说管事是跟着翁雁尘最久的人了，无人知晓他究竟跟了翁雁尘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或者很久。只是看平日里翁雁尘待他不像下人，更像是亲信一般，便有不少人猜测莫非真是翁仙人失散多年的故人？

其实真相也八九不离十，他幼时被救便跟着翁雁尘，一直到如今，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他见过翁雁尘为一人动情，为一人心痛，为一人失魂落魄，而现在，要为了那个人而舍弃性命与天下为敌。

“如果这是您希望的……我无异议。”管事这么说道，欲言又止终化为一声叹息。

“下山后不比山上忙，往后你也过些寻常人家的舒服日子，” 翁雁尘面色轻松，笑道：“不早了就走吧。”

管事走了，翁雁尘望着暮年的老人独自背着包袱下山而去，背影有些颤巍巍，仿佛凛冬脆弱的枯木，翁雁尘就在那伫立了许久目送他下山。

今日的风格外冷冽，落在身上刺骨的冰寒。

“终究是到了这一步。”

这山上已经没有别人了，有些冷清，几分安静。虽说他们两个一个是妖怪一个是仙人不怎么需要吃饭，不过偶尔喝茶添酒这种事还是要自己办的，翁雁尘调侃说现在过得才像两个人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一日晨光熹微，门外是许久未听闻的嘈杂，喧声一片。

“看来他们还不至太笨，晓得放火烧山。”

连夜推开窗户，正是火光漫天，浓重的烟雾几乎要蒙盖过一切，天空中尽是些飞扬的灰色余烬。连夜摊开手，轻飘飘的灰烬就落进手心。

“真漂亮啊……”连夜看得入迷，喃喃道，翁雁尘将手覆在连夜手背重新关上窗，舒了口气： “烟气太大。”

起床，洗漱，一如既往的煮饭，端茶，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甚至在连夜喂给他毒药时都是满目柔情。

妖王法力强盛，当年翁雁尘也是不惜动用禁术才得以封印。现在翁雁尘只能解开七成，而只有用施术者的心头血才能解开最后的封印。

窖里还余有两罐酒，连夜索性把它们都拿来了。收拾了桌子，不急不缓地倒上一杯，在里面撒上毒药，看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无色无味。

翁雁尘温柔地看着连夜先喝一口，转身向他走来，俯身落下一吻，刚接触到柔软的唇，便用舌头微微顶着，将嘴里含着的毒药送到自己嘴里。

“夜儿，本尊想要你好。”翁雁尘笑了，脸色苍白，眼神也逐渐涣散。他嘴里低声好像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太低了，连夜凑近了才听到他一遍一遍重复的“夜儿”。

连夜猜，翁雁尘最后应该是想要再伸手去碰他的脸的，可惜，手还没触碰到，就已经伏倒在桌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