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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风苦雨京师城 煌煌黑甲入名都

明季风云

清晨,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灰蓝色的天空只余下几颗黯淡的残星。太液池边的古柏哗啦哗啦的抖动着,黑乎乎的水面上,一圈圈涟漪无端浮现,岸边的五彩石子也摩擦着、抖动起来,发出了凄凉的哀鸣声。琼苑里钦安殿门两侧象征万年不倒的鎏金火炎兽传出阵阵沉闷的呜呜声,接着咣当一声倒了下去,万宁桥旁象房宽敞明亮,冬暖夏凉,里面来自交趾、占城的御象不管这些来自占城国的司值太监怎么安抚,就是狂燥的在圈中走来走去,发出阵阵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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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巫山云雨情过后,张新阳终于胡乱睡了。他清秀白皙的脸上浮出难得的平静,双目轻阖,仿佛已是睡得沉了。杨希童望着张新阳的睡脸,泪花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

  天色微明,杨希童为杨梦琦梳妆打扮,时不时从镜子里窥视张新阳。杨希童走进坤宁宫右厢庖膳厨,这里尽管比不上尚食局的大庖厨,但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烹饪的魔法在这里展开,铸铁黑釜架在青砖垒起的灶台上,灶台里吐出点点火苗,对面的壁炉里木柴正烧的旺盛,既是可以用来烤制的壁炉,又可以算是坤宁宫的锅炉。两个黄铜管道顺着通往地下,萦绕在东暖阁的金砖下,冬日里便可以把无尽的热气输送到东暖阁里。柜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瓷器各瓶瓶罐罐,罐子里是罗勒、迷迭香、咖哩粉、胡椒、姜各种西洋香料。昏黄的灯光透过星星点点的灯具,染上了墙壁和桌板上层层的污渍,却仍无法掩盖食物的诱人香气。大釜沸腾后咻——地喷出蒸气,杨希童将一屡面条放进滚烫的锅中。

  仅睡一小阵儿,张新阳便醒来了“朕饿了,孙英硕——”

  话音未落,王艺璇已经领着坤宁宫宫女们进膳了。

  杨梦琦侍候崇真洗漱一番,便坐在圆木椅上,杨希童端来一个大碗放在餐桌上。打开碗盖,一碗炸酱面,辅以新蒜、鲜豌豆、黄瓜丝等面码儿。杨希童又端上一小碗面汤和切好的酱牛肉。

  张新阳温声道:“皇后,陪朕一块儿用膳吧。”

  杨希童随即坐在朱瞻基身边,替他夹了酱牛肉。张新阳饿得很了,面汤也全喝光了,还要再倒。

  张新阳按住她的手,又笑了:“再来一碗。”

  杨希童又去庖膳局里,又做一碗端来。崇真很快食尽,门外侍候了一夜的内官从乾清宫里取来他的大袖十二章纹衮服,杨希童亲自为他穿上,系好犀带,为他戴上通天翼善冠,穿上通天靴。

  “陛下,该早朝了”杨希童道

  张新阳久久抚摸着杨希童的脸蛋,“皇后,大明存亡之际,就在今日了”

  “臣妾定与社禝同生共死,与陛下死生相随!”杨希童搂着他道

  “如事不可知,国君之死社稷,义之正也。朕志决矣!”崇真道

  就在张新阳即将出门时,杨希童跑过去搂住他

  “陛下,我们在南京还有一个家啊!”

  张新阳看了一眼杨希童,点了点头

  张新阳推开坤宁宫的门,迈出坤宁宫的门槛,贴身内官孙英硕已经在门外仪仗齐备。只见孙英硕一袭朱红飞鱼蟒服,头顶翼善冠,与寻常太监不同,他手握绣春刀而非拂尘,目若朗星,眼中藏着日月星辰,气宇轩昂、精神饱满,清隽,白皙色,杏眼,孩子鼻,英姿飒爽。这年二十七,与张新阳同龄,张新阳喜好蹴鞠,两人因此相识,各佩服其球技,在信王府时便料理诸杂琐事物。至后来崇真登基为帝,便使孙英硕一同入宫侍候,赏赐他不净身之权。

  张新阳一出门来,由于孙英硕未净身,听闻昨夜云雨声自然把持不住,便春心荡漾,意乱情迷起来。

  “真该当处使你摘了此物。也少了个祸害!”张新阳捏了一把,果然又硬又直,然后打趣道。

  孙英硕发出了“喔~”一声,便道:

  “真是听得我饥痒难耐,燥动难忍,不曾想皇后竟是此等荡漾”

  “倒确是你头次听见”张新阳笑道

  音落,即坐上步辇,几个绿蟒袍宦官抬辇即走,此刻天渐明霁,星稀月落。张新阳与孙英硕边说笑边走,两人就昨夜云雨细究议论,好生快活。

  此刻离早朝还有几个时辰,崇真先到华盖殿里,小宦官奉茶,张新阳吃了茶,稍歇一阵儿。

  “今日大明存亡之际,速吹石海哨,宫城警戒,文武皇极殿议事”

  明制,凡遇机警,当吹石海哨,则京师危机,文武皇极殿共议守城保国之策。

  几个小宦官立刻打开柜中一个紫檀盒子,取出几支鹿骨笛,领头的宦官拍了拍手,登时一群宦官拥上来,人取一支骨笛。急匆匆的饱到殿外,几重白玉丹陛,那石海哨正是藏在莲瓣望柱头的中间,小宦官把鹿骨笛插进望柱头的孔里,使劲用力鼓气吹骨笛。周围的几个宦官也一同吹响,那望柱便发出了类似龙吟的声响,沉重响亮,刺破了此刻静寂的天。龙吟而景云至,虎啸而谷风轃。大殿周围发出的声响在皇极殿广场回荡着,周围各处宫殿的宦官闻警,也取出骨笛,在石海哨中吹响。刹时间,龙吟声从外朝的皇极殿,一直到内廷的坤宁宫,翊坤宫,太真宫,回荡在紫禁城里,将各宫的佳人,宦官,宫女们纷纷惊醒。正在午门职守的大汉将军,飞奔至城楼,点燃号炮,“砰——”的一声炸响。

 大明门外千步廊左右各有东西向廊房一百一十间间。

东、西折有向北廊房各有三十四间,东接长安左门,西接长安右门,皆连檐通脊。

东宫墙外边是礼部、吏部、户部、工部、宗人府、钦天监等官署。

西宫墙外则是五军都督府、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武职衙门。

兵部官署的正在千步廊的西侧。

明朝兵部先是设有司马、职方、驾部、库部四清吏司,后改为武选、职方、车驾、武库四清吏司。

每司各有郎中、主事,各职司都是文官。

  大明门外的广场上是一座巨大的望楼。望楼是一栋木制黑漆高亭,高逾八丈,矗立在广场的最中间,在其上可以俯瞰整个大半个京师的动静。楼上有武侯,这些人都经过精心挑选,眼力敏锐,什么动静都瞒不过他们。听到炮声,一名武侯直起身子,拿起一面纯色黑旗,朝东方挥动三下,并重复了三次。两个弹指之后,望楼东侧三百步开外的另外一座望楼,也挥舞起了同样的黑旗;紧接着,更东方的望楼也迅速做出了响应。就这样一楼传一楼,不过数十个弹指工夫,黑旗的讯息已跨越了一条大街,从大明门传到了东边一坊开外的光德坊内。光德坊内是京师最高大的两栋楼阁——钟楼与鼓楼。鼓楼在前,红墙灰瓦。钟楼在后,灰墙青瓦。鼓楼筑台,下开三券,上有楼九间,尺檐三覆,栋宇百尺,巍乎翼然,穷绝尘埃,制度宏大,规模壮丽。后面三百步的钟楼阁四阿,檐三重,悬钟于上,声远愈闻之。光德坊鼓楼武侯看到远处黑旗舞动,在一条木简上记下旗色与挥动次数,飞快朝地面掷下。楼下早有一名高壮的通传接住木简,一路快跑,送入三十步外的鼓楼里。又送进钟楼里。钟楼遂击三十六下警钟,鼓楼之后又击七十二下警鼓,鼓声与钟声以光德坊为中心传送在京师的胡同小巷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闻警鼓声与警钟声急遣奉行卒骑马在京师各胡同小巷击锣,大呼曰:“京师戒严,京师戒严”,东厂锦衣卫持绣春刀赴街巷夜禁,依律:凡京城夜禁,一更三点钟声已静,五更三点钟声未动,犯者,笞三十。二更、三更、四更犯者,笞五十。彰义门,德胜门等九门关闭。紫禁城大内凡宫眷俱内穿着软布甲,文武各部官俱内着软布甲入皇极殿议事。

  距吹哨报警已过了约二,三刻钟,崇真在白玉丹陛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张望午门方向,汉白玉御道上仍不见人影。张新阳望着晨雾中空荡荡的御道,失神,亦失望。

  “怎会如此,孙英硕快去看看是不是都胡乱睡着了,为何无人上朝!”

  孙英硕随即打发一个小宦官,那个小宦官跑下丹陛阶,跑出午门,走到大明门外。千步廊外礼部、吏部、户部、兵部、工部、宗人府、钦天监等官署。五军都督府、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武职衙门,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人。小宦官又推开朝房,平日的被服细软早已收拾干净,只留下四面干净的朱红墙壁。

  那小太监立即跑回皇极殿前,他大口喘着粗气

  “怎样了,叫起没有”崇真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禀……禀陛下,六部官署,衙门均不见当事职守”那名小宦官用颤抖的声音道

  张新阳望着巍峨的乾清宫,他低眉,望着香炉里未燃尽的灰烬,说不出失望还是遗憾。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大明,今日便要亡国了!”一行泪从他的眼角流下

  张新阳像是失了五魂六魄一般,踉跄的走到皇极殿的龙椅旁,颓废的坐下,清秀的身影里透露出绝望的气息。

  后宫中十来个小宦官在宫道间喘吁吁跑来拍手儿。预示着紫禁城警戒,各宫的宦官和宫女均到内侍省,各领了软布包甲一件,穿在衣裳里。坤宁宫里,清寒透幕,杨梦琦与张新阳一番云雨后正睡着,她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掠于被外,杨希童也正已睡去,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严严密密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方才的石海哨龙吟警报声都未曾将杨希童吵醒,反而是这拍手儿声把杨希童猛的从被里惊醒。她晃了晃一旁的杨梦琦,把她叫醒,然后勉强穿上拖鞋与杨梦琦走到坤宁宫右厢的纺织房里,在黄梨木纺织机旁坐下,将蚕丝和绫绸放在纺轮上,双脚踩着踏板,姐妹两人开始织起白绫来。

  外廷的皇极殿里,除了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的张新阳,一旁站着的孙英硕和几个小宦官外,空落落的再不见一人。又过了约一刻钟,方才听见殿外的御道上传来杂七杂八的脚步声。张新阳有些惊喜的出去瞧了瞧,为首的内阁首辅魏藻德率一众文武官员从御道上走来,虽说已失去了往日的礼仪,但崇真仍强颜欢笑。

  “快!快!开始早朝!开始早朝!”张新阳坐回龙椅上,用手扶了扶通天翼善冠。

  “皇上驾到,众臣早朝!”孙英硕清亮的声音回荡在皇极殿广场上,又有一个小宦官手执净鞭,鸣鞭三响。丹陛下的文武急忙整理好衣襟,戴正乌纱帽,勉强站队排列,文武分列两班便走进殿内。为首的魏藻德穿着正红色蟒衣,头戴着乌纱帽。

  崇真心绪稍平

  诸文武面北向立,在孙英硕的高令之下,礼乐奏响,众人大行礼仪,行五拜,三叩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之后,乐声也随之停止。

  “眼下流寇进围京师,京师危矣,当速作诀断,保我大明,卿等可有良策保我社禝!”张新阳道

  不曾想话音刚落,殿下便沸沸扬扬,争论声、怒骂声、吵嚷声不绝于耳。

  张新阳神色可怖,怒声道

  “朕非亡国之君,事事乃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将何面目见于地下?朕愿督师,以决一战,即身死沙场,亦所不顾。但死不瞑目。”遂痛哭起来。话落,文武众人皆无言语。

  此刻,一众人中惟左中允李明睿持笏出班列中,道:

  “道闻贼氛颇恶,今逼近畿甸,诚危急存亡之秋,可不长虑却顾?惟有南迁,可缓目前之急,徐图征剿之功。”

  又有一人身着织金朱红蟒袍,头戴乌纱帽,正是皇后杨希童亲生父亲,崇真国丈杨延儒,道:

  “边寇交炽,内有流冦作乱,关外有建奴入冦,惟南迁可济急,惟命不于常,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天命几微,人定则胜,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事势至此,讵可因循不决、致有噬脐之忧?望内断圣心,外度时势,不可一刻迟延。若筑舍道傍,后虽欲为,有不及者矣!”杨延儒叩首再拜。

  又道:“臣叩请陛下速速南迁!既可保宗庙社禝,又能全宗室血脉,帝后无恙,倘若京师有失,则帝后玉石俱焚!”

  张新阳闻听此言,再度正襟危坐,他调整好状态,便道:

  “好!说得好!朕自闯贼北上时已有南迁之意,无奈卿等不从,于是拖延至此。诸位爱卿,南迁乃一时打算,保住我大明江山再做图谋,倘若误了大明国运,我等则是千古罪人!”

  张新阳一番慷慨,除李明睿与杨国丈附议以外,其余文武再无动作。

  张新阳越说便是越是愤怒,原本平复下来的心绪又激荡了起来,忍不住怒而起身,寒声道。

  “尔等皆是大明的臣子,覆巢之下无完卵,倘若社禝危难,尔又岂能独存!”

  此刻,又一个嗓音嘹亮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科臣光时亨参李明睿南迁为邪说”

  陆陆续续的,下面的一众文武纷纷一起参奏李明睿

  “臣附议”的声音此起彼伏

  张新阳雷霆震怒,传诏锦衣卫将以光时亨为首的那几个给事中大臣拖出午门外打梃杖,张新阳喊了半天,不见锦衣卫上殿,急忙让孙英硕去看看,原来锦衣卫指挥使太监栗之周已携家隽出城,宫中的锦衣卫已至京城中戒严。张新阳心中冷寒,只感觉自己越发的像是一个孤家寡人,越发的感觉没有人可以信任。

  此时人群中又一声音响起,四十多岁,听口音是江浙的语调,正是左副督御史李邦华,他道:

  “我国家并建两京,原以供时巡备居守。皇上不宜南迁,宜令太子、诸王居旧京,一系天下之望。臣是南人也,愿随皇上执管钥,皇上应分遣信臣良将扞牧圉以南发,让皇太子以抚军主器之重,之后号召东南,共图灭贼,此也是皇上赫声濯灵,益以丕振,定四海之危疑。惟愿陛下速速图之!”

  李邦华的话恍若一盆冰水一般,迎头向着张新阳直浇而下

  此时杨延儒大声呼道:

  “奉太子往南,诸臣意欲何为?将欲为唐肃宗灵武故事乎?”

  “流寇猖獗,外患愈烈,已至危急存亡之秋。尔等竟出此言!”

  话音落下,朝堂上对杨延儒的谩骂和弹劾皆飞至而来。

  张新阳此时神色暗沉,眼眸之中再不见往日的神采。寒风呼啸,阵阵的风吼声卷动了他的思绪,带着张新阳又回到了大殿中。

  “锦衣卫已经离去,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们该做的也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张新阳缓缓开口道,之后掩着面痛哭起来。皇极殿之外,狂风呼啸,透过狭小的风口吹入大殿之中,带起阵阵恐怖的风吼声。

  “不南迁也罢,卿等可有御敌守御之策!”张新阳再一次发问,他的眼神里又短暂浮现出一丝期待。

“宜固守京师”

   “当调集天下勤王兵马,死守京师”

   “对!死守京师!有言南迁者力斩!”

  这样类似的声音不断传入张新阳耳中,他目光冷冽,斜眼看向着跪在一旁的说出类似意见的两人,拽着他们的官服领子,凛声道。

  “守!怎么守!勤王兵!哪儿来的勤王兵!”

  之后朝堂上一片默然,还有一班大臣踉跄跪倒在地,叩首痛哭。

  张新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心中已经绝望。圣贤书中无一不是导人向善,无一不是引人修身。那些平日里满口节是仁义道德的六部官员,此时却是假公济私。他明白,眼前这些大臣早已将家眷移往南京,府中地窖里藏着不知贪污了多少的国库的白银。自诩为百姓之父母的宦戚权贵,事实上是高高在上骄奢淫逸。

  大臣们的吵闹声宛若魔音一般萦绕在张新阳的耳畔,折磨着张新阳的精神,他此刻已然明白了大明,他自己,以及皇后的最终命运了。

  他沉默一会儿,背过身去,缓缓开口道:“祖宗辛苦百战,定鼎于京师,若贼至而去,朕平日何以责乡绅士民之城守者?何以谢先经失事诸臣之得罪者?且朕一人独去,如宗庙社稷何?如十二陵寝何?如京师百万生灵何?逆贼虽披猖,朕以天地祖宗之灵、诸先生夹辅之力,或者不至此。国君死社稷,义之正也,朕志决矣!”

  “陛下圣明!”诸臣道

  张新阳长叹一口气,最后厉声道:

  “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亡国之臣尔!”

  张新阳倒下躺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凝视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在场大臣惊忙跪下,叩首如捣蒜。

顺天门外还有一座四角底座的塔楼,高愈十丈,上覆琉璃瓦,在日光的闪耀下泛出金光。四周开有格窗,正面主墙上有唐氏破风结构,顶部还有西洋瞭望钟塔,这是传教士汤若望于四年前主持营造红信号塔。塔顶有一种巨大的装置,这是一种在横梁两端安装两个巨大悬臂的装置,分别由缆索操纵,悬臂可以形成七个角度,相邻之间相差四十五度,横梁本身也可以旋转。因为悬臂和横梁都可以采取任意角度,所以对于下一个信号塔来说,传递的信息存在无限多的可能性。然而可能性越多,接收方混淆信息的概率就越大,所以信号塔采用的是横梁限定2个角度,每个悬臂7个角度,所以这种信号塔单次总共可以传输98种可能性,这唤作符号空间,此外他还根据易经设计了一种复杂的编码,其中码字分为两种:用来代表开始、停止、确认、延迟和冲突的控制码字,以及用来代表字词、音节以及人名、地名的传输码字。望坞体系仅仅限于京师城内,而这套信号塔体系则遍布京郊,一直延伸到山海关附近,最初便是在乙巳之变后用作防备后金入关所用。

这套体系,最远可传输信息距离超过二百九十里。一个锦衣卫大汉将军他手持哨棍,腰间皮带上还系着一副铃铛,跑起来叮当作响。此时他匆匆跑进殿内,背上挎着一枚黄漆鱼筒,鱼筒上斜粘着三根竹签。

取下鱼筒,将里面的由信号塔传来的字条拿出来,大声读了起来:“京郊尽失,良民皆安。”

殿下一众大臣霎时失神。

  京师郊外,玄黑色的大纛之下,头戴红笠,身穿着罩甲的八尺壮汉,胡子拉碴,是个典型的陕北汉子模样,正是李秀成,李秀成面色凝重,李秀成拿着从宁武总兵周遇吉身上搜出来的千里镜,望着先前他只能从地图上看到的京师城。

闯军的骑兵犹如移动的长城一般迎面而来,阳光映照在盔甲之上熠熠生辉,一把把竖立的马刀寒光闪耀

  他四周尽是人马,无数马头正在起伏攒动,无数战马的鬃毛在狂风中肆意飞扬。在官道之上的步兵已经结成了严密的军阵,如林般的长枪从军阵之中伸出,犹如刺猬一般。后面是缴获的三大营攻城器械。围绕着京师的城垣闯军连营几十里,无数的闯军旌旗蔽空遮日,无数攒动的人头,杂乱的旌旗从远处看像密林一样。

  闯军已然完成了对京师的合围。

坤宁宫里,玉雕翔鸾屏风前,云凤玉案之后,镶金嵌宝的大楠木圈椅中端然稳座的正是一身红色大袖衣裙,外面加了件绣着彩凤的霞帔和红褙子的杨梦琦,云髻峨峨,戴着五凤朝阳挂珠钗,比典选之日穿的明黄礼服、梳着九翠四凤双博鬓的正式妆扮,还要威仪华美。一旁的杨希童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双色镏金百蝶穿花的大红箭袖衣,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足蹬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正似春晓之花媚人眼眸。正等着诸宫嫔妃前来每日“问早”

“问早”乃是太祖时便定下的宫规,凡是六宫妃嫔俱要在早朝时刻来到坤宁宫向皇后问早,这便是外朝内早。

不一会儿,以张艺馨为首,一众嫔妃有的梅花纹纱袍、娟纱金丝绣花长裙、丝绸罩衣、百褶如意月裙、撒花烟罗衫又轻软又飘逸,款式和花色都是自己中意的。还有的云纹锦缎棉袍、紫绡翠纹棉裙,还有织锦的镶毛棉斗篷、白狐孔雀裘的披风、妆缎雪貂皮大氅,件件精美鲜艳、耀人眼眸。

以张艺馨为首,下面的嫔妃们俱对杨希童恭万福礼,杨希童也以万福礼回礼。

“今日也没有别的可说的,但愿诸位别忘昨夜的誓言,万一事有不测,便到我这里来完事!”杨希童道

“我等遵旨!”张艺馨道

“大家都是大明的子民,圣人有言:‘君子死而冠不免’自太祖开国以来,恢复礼仪唐宋制度,希望大家到时别忘了穿上祖宗的衣冠,不要轻弃!”杨希童道

一众嫔妃应下,然后离开了坤宁宫。张艺馨等一众退出殿外,来到坤宁宫廊下会食。

按照杨希童定下的规矩,诸宫妃坤宁宫廊下朝会食,其饮食均自携带。这其实是无奈之计,国库空虚,杨希童为节省宫中开支,为省去朝食这一笔费用,便要求宫中廊下会食均自带食物。

久而久之,在坤宁宫廊下会食的宫妃也就不多,她们更愿意回自己宫中吃些好的,也愿意吃热乎的。又没有以往会食的佳肴,自然也就对那冰冷晨光里廊下的会食嗤之以鼻。

只有张艺馨,张艺严,项鹿鸣三人每日都在廊下按杨希童定下的规矩会食。

幽深的长廊下笼罩着清晨的薄雾,枋梁上的灯笼还没有灭,廊后是朱红色的冰冷宫墙。张艺馨倚着栏楯坐下,她从怀中掏出一块荷叶包裹,轻松的剥开,荷叶包着的是两边松软的面饼,中间是生菜夹了煎熟的牛肉,牛肉上流淌着酸甜的酱汁,这正是张艺馨最喜爱的吃食。她满足的咬下一大口,牛肉流汁,生菜可口,再取过一旁的水晶杯子。杯子里盛的是以京师附近皇庄出产的花黄豆现磨的豆浆,味醇香厚,张艺馨又喝了一大口。她抬起头看到了枋梁上彩绘画的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故事,她的思绪逐渐从坤宁宫的飞起,回到了那片海上:

五年前,张新阳与她乘宝船从天津卫出海微巡宁远。宝船的山形舷墙长约五丈,整船足足长三十丈,通体漆成黑红两色,歇山楼顶,楼角飞檐,一层层的金色琉璃亮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辽阔的海面与天空相接成一体,海风轻柔的拂面,晚霞染红一片纯净的天空。张新阳牵着张艺馨的手,引着她悄悄站在船头,慢慢张开双手,抬起双臂,宝船在风帆的引导下前进,张艺馨慢慢睁开眼,她惊喜的发出了“啊——”的一声,她像是海鸟一样即将飞行。张新阳在她身后慢慢搂住她的腰,仿佛世界只剩她们两人,忘情的拥吻,宝船载着两人继续朝着夕阳行驶。

一切仿佛还是昨天,张艺馨的眼睛里泪花闪烁,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

张艺严取出一个粽子,大口吃着。

“我好像真的要殉国了,可是我其实根本就不行,我该怎么冷静。我直接完了,感觉还是自暴自弃算了,已经做好去必要时殉国的充分准备了,但我好像真的不行。”张艺严喃喃道

坤宁宫里,杨希童写下一首小诗:

看到天气转暖 ,忽得穿上单鞋。

脚面顿觉凉爽, 此刻脚底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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