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穆云漫被窸窣声惊醒。
她摸到书房,看见叶云溪就着台灯在写什么,身旁的铁盒里已经堆了厚厚一叠纸。
“怎么不睡觉?”
叶云溪抬头,灯光下的皱纹显得更深了:“趁还记得...多写点。”
穆云漫拿起最上面一张,发现是写给叶清昱的信:
「清昱: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爸爸又忘事了。冰箱第二格有你爱吃的腊肠,记得蒸十分钟再吃...」
后面的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像是手抖得厉害:
「...另外,别总凶小满。你小时候把相册泡在水盆里,我也没揍你。」
穆云漫的眼泪砸在纸上。她突然明白,丈夫不是在记录回忆,是在给全家人写生存指南——用他随时可能消失的记忆。
周末的清晨,叶清昱来接儿子时,发现父亲正在院子里教小满浇花。
“爸,这些绣球花...”
“是你妈最喜欢的品种。”叶云溪头也不回,“每周二四浇水,夏天要遮阴。”
叶清昱震惊地看向母亲。这些养花的细节,连他这个亲儿子都不知道。
小满跑过来抱住爸爸的腿:“爷爷说下周教我种向日葵!”
上车前,小家伙突然跑回去,踮脚在叶云溪耳边说了句悄悄话。老人笑着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他手心。
“爸给你什么了?”路上叶清昱忍不住问。
小满神秘地摊开手掌——是枚生锈的螺丝钉。
“爷爷说这是爸爸小时候第一次修自行车用的,”小满认真地说,“让我保管好,等爸爸老了记性不好时拿出来提醒他。”
后视镜里,叶清昱看见父母相互搀扶着站在院门口的身影越来越小。他猛地踩下刹车,把脸埋在了方向盘上。
晚上,穆云漫发现丈夫在翻箱倒柜。
“找什么呢?”
“那个...”叶云溪比划着,“铁皮盒子...”
穆云漫从书房取来工具盒,叶云溪却摇头:“不是这个,是装...”
他突然卡住了,眼神变得茫然。穆云漫的心一沉,这是病情加重的征兆。
“装什么的盒子?”她轻声引导。
叶云溪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颓然坐在床边:“我忘了...”
穆云漫突然想起什么,冲去小满睡过的客房。在枕头底下,她找到了那个被落下的手工相框。
“老叶,是不是找这个?”
叶云溪接过相框的瞬间,眼睛突然亮了:“对!就是这个!”他急切地摸着那些字迹,“小满...小满呢?”
“回家了啊,明天还来。”穆云漫柔声说,同时心惊于丈夫记忆的跳跃——明明早上才送走孩子。
叶云溪却松了口气,把相框郑重地放在床头:“那就好...得收好,等小满来了给他看...”
穆云漫躺下时,听见丈夫在黑暗中喃喃自语:“小满爱吃草莓冰淇淋...周二四浇花...清昱的腊肠蒸十分钟...”
像念经一样,反反复复。
她悄悄握住叶云溪的手,发现掌心全是汗。这一刻她突然懂了,丈夫不是在遗忘,是在用尽全力记住每一个爱过的瞬间。
就像用漏水的竹篮打捞珍珠,明知留不住,还是固执地一遍遍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