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不可控地咳嗽几声,只觉胸膛的伤口被撕扯得发疼,内腑热得难受。他眼前一阵发晕,用力咬了舌尖,将口中泛起的血沫咽下去。
全身上下都疼,包括伤口陈旧的左手小指。
他睁开眼,冷汗涔涔,半晌才撑着坐起身来。却因为扯到了腹部的伤口,发出了低低的闷哼。
略有模糊的视线里,熟悉又陌生的义庄陈设闯入其间。
几口棺材。
破旧却干净的锅碗瓢盆。
简陋的桌子,床榻,和坐在床榻边的……
一个面容清隽,眼蒙白绫,白衣胜雪的人。
薛洋指尖蜷起,竟开始细细密密地发着抖。
那人听到了动静,温声问道:“小友醒了?”
“……”
这个声音,薛洋听了三年,又寻了八载。
薛洋长久地,沉默地凝视着那人,满腹的话语如鲠在喉,难以脱口半句。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叹出,眸中不意多了些难言的情愫。
是,晓星尘。
是那个被他亲手拉入泥潭,自此双手沾满血腥的清风朗月。
是被他欺骗后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留在人世间的晓星尘。
定是梦罢。
薛洋这么想着。
但是他不想醒。
独守义庄的八年里,这样的梦……早已做了无数次。
“嗯。醒了。”薛洋眼也不眨,嗓音沙哑地问了一句很久以前就问过的话:“道长不问我是谁,为什么受怎么重的伤?”
正找着伤药的晓星尘停下动作,轻声应答:“你不说,我何必问?萍水相逢,垂手相助而已。换作是我,有许多事……也不希望别人问起。”
……和当时一模一样的说辞。
薛洋便又不吭声了。倒是那人想起什么,把手边晾了许久的清水递来,让他润一润嗓子。薛洋接过碗,三两下把水灌进腹中。
火烧火燎的痛感总算不那么尖锐了。清流淌过喉咙的间隙,薛洋垂下眼暗暗思忖:……晓星尘。
如果我在这时就告诉你我的身份,是不是会改变好多事?
可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义庄的三年,舍不得一生中仅有的温情。天意如此……就允许我贪恋一段时日罢。
“我有名字。”鬼使神差地,薛洋低声道,“……道长可以唤我阿洋。”
晓星尘愣了愣,而后道:“……阿,洋?”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记忆,一时半会儿没有回应薛洋。这人的抵触表现过于明显,薛洋下意识咬了下碗沿,问道:“道长怎么了?洋这一字,是有何不妥么?”
他看到晓星尘拧眉想了一想,继而温声道:“……无他。洋这一字……极好。浩大如洋,心纳百川。”
浩大如洋,心纳百川。
可他的心里从来容不下一丁点的不如意。
按照世人的评价,他薛洋睚眦必报,坏事做绝,本性即恶。但很少人知道,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也曾经有过良善,不过是被嗜血偏激渐渐包裹着,变了质。
沉默许久,薛洋道:“那,我这个名字的寓意倒是不错。”他停顿片刻,一字一字地重复了那人的判词,“浩大如洋,心纳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