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剧组搞团建的前三天，我总觉得惴惴不安，像是有预感即将发生坏事，我不擅长卜筮，只好告诉思雨我即将去团建，会不会再出现上次庆功宴的状况，她只花了十分钟就走了结论，说，比上次严重多了，肯定是要出意外，有人受伤，两男一女，男的一胖一瘦，胖子四十岁左右，瘦子五十岁左右，女的三十左右，搞不好还会死人，如果这三个都死了你差不多就能完成这个月的业绩指标了

但是完成业绩指标是有要求的，我现在一个月最起码要送走一百人，要不然就拿不到阴间的底薪，只能按照人头数乘以一百冥元计算，一百冥元折合成人民币是三十五块，就算已经送了九十九个人，也只能拿到很少很少的钱，而如果超过一百人，就按照底薪一万冥元加上超过的人头数乘以冥元一百五十元计算，往后以此类推，那么，或许有人要问，如此一来，不就会有昧着良心的勾魂使者用杀人的方式来完成指标吗？

以前有这种情况，但是现在基本没了，因为日游神和夜游神每天都在轮番巡查，把人间景象记录下来，没机会让咱们杀人，当然，我不是说他们各个都铁面无私不收贿赂，问题是他们的工资太高，要贿赂就要花大价钱，没个十万八万的人民币下不来，我们杀一个人才几十块，十万八万就得杀几百个人，如果花了十万八万到最后就为了挣点蝇头小利，那还不如不要贿赂，就索性别杀人，如果花了十万八万，最后励志要挣个双倍回来，那就得再杀几百上千的人，那就会被判官关进去拘留十几天，因为除非此地正在遭受天灾人祸，光一个勾魂使者不可能一下子碰到这么多死人

除此以外，按照阴间法律规定，当阴神以人类身份介入意外事件时，对于其余事件当事人有救助义务

意思就是说，就算我希望完成我的业绩指标，心里巴不得三个人早点完蛋，但还是得救他们，最起码要表达出"救助意愿"

我打电话给导演，导演，咱们还是别去云南了吧，在上海本地找个民宿弄点烤肉就行啦

导演说，胡说，宾馆我都定好了，你现在说不去？你自己不去就不去吧，为什么不让别人去？

我说，导演，路上危险啊

导演说，嗐，你别装神弄鬼了，我不信你这套

自从上次庆功宴，导演对我的态度就显得冷淡了一些，因为第二天下午他从床上醒过来，就打电话给安姐，问她昨天晚上有没有看到神仙之类的话，安姐把前一天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说，您别多想了，昨天咱们都喝太多，迷糊得跟做梦似的，导演恍然大悟，原来前一天是大家喝多了集体精神失常，也就是说，白辰晞这个人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偶像，根本没有祈福的能耐

我想，去你的吧，又想，既然已经表达过救助意愿了，干脆还是让他们去死吧，后来我从床上跳起来，还是忍了，去吧

所以当天我就走了，导演到底是导演，胆子真大，选了一片寂静山区当目的地，这地方搞不好会有狼也不是没可能啊

风景还是蛮不错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呐

出事的时候是在一条盘山公路上面，我和小陆坐的车在最前面，正拿着手机给粉丝朋友直播，小金坐在副驾驶，而导演制片编剧的车在后面，而安姐等人的车又在更后面

小陆忽然打起哈欠，关掉直播，说，有点困了，说完倒在靠背上睡着了，小金也迷迷糊糊的，就连司机师傅脑袋都开始一点一点，我说，师傅，你可不能睡啊，一车人命交在你手中了

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声，我转头一看，原来是最后那辆车撞上了它前面那辆，前面那辆眼看着就撞上来了，我说，师傅，求你了，快往前开，然后，啪一声，我这辆车的车屁股也让它撞了，差点撞到山下面去，真是吓我一跳

真是怪事，虽说车屁股被撞了，车里的人都是人仰马翻，但小陆小金和王师傅都没见受伤，还都安安稳稳地在睡觉

我眯着眼睛仔细朝后头一看，哎呀！

只见后面的两辆汽车旁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出现了两名怪人，身长两米，壮硕如牛，脸上是紫面刚髯，眼角开裂，眼珠迸出，龙鼻上仰，獠牙外翻，头颈前倾，鹰视狼顾，黑色的指甲像鹰爪，尖尖的耳朵像蝙蝠

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赶紧从车里面出来，拦住了怪人意图继续破坏车辆的动作

"你们哪里来的？做什么工作？为什么肇事？"

"元臻祖师坐下弟子，在此等候三位不肖之人"

"啊？原来是那个妖道啊，叫你们领导来谈话"

"祖师正携明夷道长云游，就算是酆都来的大人"其中一位不屑地乜了我一眼:"恐怕也是不得见的"

"哎呀，他们怎么得罪你了，滥用私刑以暴制暴，不合法呀"我赶紧把头挨个伸进车里，发现人都活着，但是导演，老陆和安姐都受了伤，该送医院了

"哼哼，此等草菅人命之徒，焉有不罚之理？纳命——"

"无名鼠辈，安敢如此！"我被逼无奈，只得现出道相，手持方天画戟，枪头直指其中一人咽喉，逼得他们连连倒退:"什么元臻祖师，不过是落草的小贼，匹夫，可认得魁罡将军？"

忽见白光一闪，竟有一对黑白色圆球相互依缠旋转飞来，我闪避不及，那白色圆球正击中我的画戟，顿觉手臂酥麻，戟身竟被弹开，那两球又飘至远方，消失不见了

一阵空旷带有回响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笑声厚重广阔，真像地藏王菩萨

"魁罡将军虎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事不做，非要自贬尊贵，俯首于犬豕身前，供人顽乐呢？"

"元臻老儿，如鼠逃窜，非君子也，敢现真身否？"

"哈哈哈——我徒明夷不过略施小技，便将将军挡开，若我现身应战，不知将军，胜算几何啊？"

"老前辈，不必这么严苛吧，魁罡小将早已不复当年风采，如今不过区区一小吏尔，适才失态，实属被逼无奈，她嬉戏人间，也并无过失，反倒是你的门徒，阻挡道路，拦截车辆，口出狂言要动用私刑，这不是你管教无方吗？"

我不知道单子谦是啥时候来的，反正等我一回头，她的车子已经停在旁边了，她一边打开损毁的车辆，把导演，安姐和老陆装上车，一边和空旷的山谷对话

"贫道早年出家时游历四方，观遍民间不平之事，某日见一老妪面对贫道画像祭拜，哭声悲戚，才知是其儿女被恶徒害死而无处申冤，贫道悲恸万分，若修道者不为平民分忧，便是得道又有何用，奈何势单力薄，处处受制于人，如今偶得小权，方圆五十余里为贫道管辖范围，遂使两位徒儿在此等候三名恶徒，略微施之惩戒，有何不宜？"

"按照阴间历法，魁罡小将对这几人人救助义务，她是按规矩做事，她在体制内，不像您逍遥自在，救这几人也是履行义务，我看，这三人也伤得不轻，算是惩戒过了吧？"

"也罢，不过贫道要提醒将军，梨园不过是虚幻，终非归属，将军身为神明，不可沉溺于此...世事自有定数，将军很快就会明了，明夷，我们走罢"

声音逐渐远去，那两个怪人也跳下公路，消失在山下的树林之中

"哎呀，还好没有别的汽车经过呀，不过这三辆车大概是开不了了，我送他们去医院，你快打电话让人把车拖走吧，其余的人没有受伤，但是还得再也睡一会儿呢，真是辛苦我了啊"单子谦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