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先前提到导演想让我给他弄个符用来招财进宝，我给他打发走了，没想到这孙子没死心，后来趁着庆功宴来给我露了一手

当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已经不想再吃了，就开始琢磨，离我比较远的那台桌子上的道袍，帽子，软剑和黄表纸是哪里来的，又要用来干什么，就在我摸着下巴琢磨的时候，导演忽然举起酒杯，说是要让我来表演一段，为大家做做法祈祈福，让在座的各位财源滚滚

接着，在座的人哄堂大笑，安姐等人还跑到那张桌子上把东西拿过来，把帽子往我头上一扣，把道袍穿到我身上去，让我拿着剑和黄表纸，把我推到台上去

我被推到台上，帽子歪戴着，心里憋了一股气，想把这帮人抓起来挨个砍头一分钟，我在心中审判他们，但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

"帽子是全真的，袍子是正一的，买错了"

鬼才管什么正一全真，导演朝我努努嘴，我想起来，我能不能在娱乐圈混下去得过他这一关，当着众人的面驳回要求，等于得罪导演，得罪了导演，他就要删我的镜头，删了镜头还不算，还得堵着我的出路，堵了出路，小陆还肯跟我捆绑吗？早就把我扔到一边了！

但我只会厌胜，可不会祈福

"哎呀，这不是明日之星吗？一个月不见，都已经跻身名流之列啦？"

是单子谦的声音，其他人大概都没听到，这下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怎么刚好今天碰到她夜游值班呢

我看不到单子谦在哪里，应该在这栋房子的窗户外边

"你听好我说的，我每读一句话，你就跟着重复一遍，可别弄错了，弄错了，我可就不帮你咯"

据后来安姐的描述，她看到的画面是这样的

白辰晞不知道搞了什么鬼，忽然将手中的黄表纸向空中一撒，右手使软剑向上穿透纸张，将剑顺时针晃一圈，又逆时针晃一圈，左手捏出一个奇怪的貌似带有侮辱意义的造型(灵官印)，伸直手臂，对着所有人展示了一遍，蹬掉脚上的鞋子，扑通跪下，朝窗外磕了三个响头，仰天大喊

"金仙游鬼，尽用神通，左牵黑林，右领戊九，呼风降雨，统驭游龙，护我显达，利运亨通，急急如律令——！"

喊闭，屋外闪进一道白光，未几，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从远处传来，接着，屋外响起雨点打在墙壁上的声音，越发响亮，越发急促，就在众人讶异之时，玻璃落地窗忽然朝两侧大开，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整片天空亮如白昼，众人看到远方有仙姑侧骑一头黑白瑞兽腾云驾雾从天而降，此仙姑衣着华贵，通体金光闪闪，再看容貌，面白如玉，桃花媚眼，美艳无双，白辰晞见了，又扑通一声，行三跪九叩之礼，大喊"小神恭请金仙赐福——！"

那神仙笑意吟吟地望着白辰晞，问

"要本仙赐点什么？"

白辰晞又行了一套三跪九叩，说

"房子，车子，票子"

"好说"金仙一挥拂尘，酒店包厢即刻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宫廷，看得众人傻了眼，再挥拂尘，又有十几位神仙扛着一个个一人高的宝箱抬进屋里，打开一看是数不清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三挥拂尘，皇宫门开，外面是成排的古董名车

导演热情地给了白辰晞一个拥抱，说

"现在就连神仙都是我这边的人了"

我看到的场景是这样的:

单子谦逼着我喊了一段她自己编的顺口溜，喊了以后，屋里的人突然全部站起来，跑到落地窗口往外面看，这时候落地窗忽然打开了，我就看到单子谦骑在一只巨型奶牛猫身上跑了进来，那死猫打了个哈欠，嘴巴张得老大，露出犬齿和长满倒刺的舌头，口气重得要命，它用前爪挠我，示意我该跪下磕头了，我就又开始磕头，单子谦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随便挥了几下，那帮人就开始到处跑来跑去，失声大喊，更有甚者哈哈大笑，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疯话，后来又有十几个鬼差拎着从收废品的三轮车上偷来的啤酒纸箱子跑进来，说，这里面是金银财帛，迷糊成这样，导演还认得我，右手搂住我的肩膀用力拍，说，现在连神仙都是我这边的人了

巨大的奶牛猫又打了个哈欠，变成人形，正是我的朋友黑林啊，一只奶牛猫精，这家伙和单子谦也是一伙的，专门联手来戏弄我

我把帽子扔进单子谦怀里

"什么金仙，夜游神也敢自称金仙"

接着我又把道袍扔进黑林的怀里

"什么瑞兽，奶牛猫也能叫瑞兽"

这局面跟我设想的很有出入，造成出入的原因就在于我太高估单子谦，期待她真的会什么祈福妙法，能给人招好运，原来就是装神弄鬼，弄出幻象来蒙人

当时满屋子的人都跟精神病发作了似的，我实在受不了，等他们都累得睡着了，就打电话给导演的助理等人，叫车来把他们通通弄走，自己坐在包厢里生闷气，看到黑林坐到餐桌前，美美地挑了一盘还没动过的松鼠鳜鱼大快朵颐，更是怒火中烧，这一晚上我简直放弃了自己尊严，娱乐了大众，委屈了自己，那帮不明就里的白痴还在做美梦，我作为唯一清醒着的明白人倒要饱受内心的折磨，真不公平

我埋在单子谦的怀里啜泣，虽然刚才我很讨厌她，不过由于她让我保住了导演的面子，好吧，原谅你了

" 你们剧组死人了吧？"

"你不要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抬起头来:"我真是两头不讨好，救人，得罪剧组，不救，她问我为什么不救，我招谁惹谁，何其无辜 "

"这部戏没多大价值，拍摄时间这么短，武打部分这么多，完全是烂片，为了烂片花力气真不值得，我看你们很受罪啊，简直跟狗熊一样嘛，哈哈哈哈"

小陆也在为这事埋怨，她的戏也几乎都是自己上，所以右腿最近总是抽筋，早上起来微微动一下，小腿肚子就疼得受不了，这说明我们牺牲了很多，现在听到单子谦用烂片这个词来评价我们的电影，我越发没劲，这说明我们的付出与我们的收获并不对等，我花这么多工夫拍摄，并不是为了拍一部会受人耻笑的东西，我甚至愿意做替身，只要能参与一部好戏。

世人都善于用糟粕充当好料，以次充好，比如用烂水果充果切，用预制菜充珍馐美味，把烂俗剧情当成浪漫桥段，拿心灵鸡汤捧为文学必读。而经过最近的事，我发现世人还善于把好料用到糟粕上面，蓝安忆天天买的新鲜好菜，放进锅盛出来就成了苍蝇都不会碰的玩意，我和小黄的武打特技堪称顶尖，后来累死累活拍了烂片，而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们，领导则让他们给自己打杂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