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黄死亡的时候，剧组兵荒马乱，医务组人员围上去对她进行施救，导演组织其他演员先回到宿舍和宾馆，我没有回去，又什么都做不了，只好站在原地，等待救护车到来

救护车到来的时候，导演等人一直在叽里呱啦地和与救护车几乎同时赶来的媒体说些什么，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叽里呱啦，看样子他的脑子混乱得很，其他人也在叽里呱啦，整个过程持续将近两个小时，貌似没有发现留在现场的我

"丑时已到，"我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小黄说道:"我奉职在此，携汝上路"

小黄望着我的眼神警惕又迷惘，我现出道相，黑衣白袷，腰牌铃铛坠于腰间，三尺青丝束在脑后，目似点漆，她大概认不太出我了

"你早就知道我会死，为什么不阻止？"

"生死自有定数，岂是人神所能干预，汝命当如此，非我之愆也"

"我妈妈该怎么办？"

"我乃阴神鬼差，只管送人下去，阳间人事，不在我职务之内"

"我想看看我妈妈"

"阴阳两隔，何必牵记"我摘下腰间的铃铛，摇晃着，盯着小黄的眼睛:"待我押汝至判官堂前，彼时，汝将生前遭遇如实禀告，判官明察秋毫，自有定夺，随我来，来......"

......

......

......

第二天，小黄死亡的消息上了社会新闻，但是没激起什么水花，消息很快就被压下去了，我低估了剧组的能耐，小黄是过劳死，这是百分之百的事实，但是医院说的是，小黄由于酗酒导致酒精中毒死亡，这种情况不算工亡，对于小黄的家属来说大大不利

小黄的妈妈听到消息之后当即从芜湖赶过来，由于长时间哭泣，眼睛呈现出发炎糜烂的状态，她认为小黄的死有猫腻，因为小黄并不酗酒，顶多只是偶尔拿一罐啤酒搭配饭菜

我冷笑着，跟小陆说，你看着吧，我早就说她快死了，你们偏不信

小陆摇头说，你别多嘴，难道想让辛辛苦苦拍出来的电影就这么黄了吗

这样闹下去不是办法，律师说，那就只能做死因鉴定了，到时候再打点吧，导演叹息着，心里知道少不了一顿花销，但是一边看着电影口碑滑坡，一边赔小黄的家属丧葬费抚恤金和补助，这太让人接受不了了

可做死因鉴定的这位没吃导演这套，把导演请出了自己家，说道

"碰着个赤佬，只戆卵寻到吾屋里来了，拿好物事滚蛋，记牢拿爷(你爸爸)沈峰海，到辰光法院碰头"

由沈峰海的表现，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就是说小黄的死因是过度劳累导致猝死，因此小黄就属于工亡，沈峰海作为鉴定医师将出庭作证，导演的律师大概算了一下，说是会尽量将赔款控制在四百五十万之内

除了导致小黄工亡，导演还涉嫌行贿，而这家医院的院长涉嫌受贿，但是这是我的意见，从我个人的嘴巴里面说出来的，并没有其他人再说过这件事情，后来也没有人对他们进行过追究，而关于小黄死亡这件事对电影的口碑影响，我觉得基本为零，跑出去，谁都不知道这个小黄是谁

所以，后来电影只停拍了几天，就继续按原来的样子拍摄了，只不过把小黄换成了小宋

思雨打电话给我，说，你那边死人了吧，这种剧组别待了，回来吧

我说，想回来先得过公司这关，你说我待是不待

没等我远离剧组，导演最近倒先开始怀疑起我来，觉得我可能有什么特殊身份，要不然不会知道有关符箓的东西，也不能知道小黄会死啊

我问导演，您识字吗？"桃花仙子""月老牵线"，连这个都不认识了？还有，小黄在死之前就真的一点预兆也没有吗？

导演说，小黄死的那天，你回宿舍了吗？我怎么没看到你上车？

那是因为我心情悲伤，所以留在这里透透气

导演追问，这么大点的姑娘，死了人不觉得害怕？

害死她的又不是我

导演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别胡说八道，她自己身体原因，说什么害死不害死的

导演开始原地踱步，说他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便秘又没什么丢人的

导演一惊，说，你怎么又知道了

我想，导演大概是傻了，他一天到晚就这么坐着，不怎么去厕所，得出这种结论是很简单的

我听了这话，有意要捉弄他，就说，哎呀，那我得坦白了，我认识在修行的朋友，他们还教了我几招，只要看着你的脸，我就知道你的病，您贵庚啊？三十八？好啦好啦，买药去吧，熟地一两，当归和肉苁蓉各半两，煎了用吧，用两次就好了

导演又问我，把我的修行朋友引荐给他，求个符来保身，我没办法，找来一张红纸，用黑墨画了一道避灾祸灵符给他

后来导演买了药煎来吃，果然通畅了，其实他上药店买点润肠胶囊之类的东西也能通，但是他在心里认定了我神通广大，所以在杀青之前的几天，他又问我，啥时候给他一张招财进宝的灵符

当时，女杀手和道士打斗的戏已经结束了，道具组把道士用的符咒都换掉，换成了我要求的，例如，在道士家里要贴上青龙白虎除秽符，打斗时使用镇冲犯煞灵符，镇邪怪不侵符等等，至于那张招桃花符，被导演自己收起来揣在怀里了

我说，要是这些玩意有用，我还留在这儿干嘛，何不去做首富？之所以待着不走，一方面是已经努力拍了这么久，不想让自己的镜头白白浪费，二方面不就是因为我拿不出足够的违约金又舍不得这点片酬吗？不要说我来为您招财进宝，我还指着你做我的财神爷呢。我就这样把他打发走了

再来说说小陆，小黄死后，小陆也总是心神不宁的，晚上睡宿舍总是不敢一个人睡，有一次我晚上实在忍不住，检查了一番确认房间没有摄像头之后就打开卫生间的窗户抽烟，小陆迷迷糊糊醒来看到我床上没人，打了个激灵，被吓醒了，在彻底清醒之前，她一度怀疑我让小黄的鬼魂收走了，忍不住心脏直跳

制片老陆，就是她父亲，对此倒是不以为然，据他评价，小陆还是太年轻，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出人命，反正到时候剧组还得赔钱，一条小命换几百万，也没什么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