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老太太请老爷到荣禧堂一聚。”玻璃看着这两年行事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大老爷,总觉得其身上有一丝悲凉。
如今大姑娘成了贵妃娘娘,二老爷也恩封国公,这阖府的喜事,大老爷怎么身上没有半点喜意。
琥珀想不明白,也不多想,而是在前面给林青青引路。
“老太太,大老爷来了。”鸳鸯见林青青进来,上了茶与琥珀一起走了出去。
“母亲唤儿子来可是有事要交代?”
荣禧堂的冰裂纹窗棂上凝着露珠,贾母摩挲着翡翠念珠,忽听廊下传来碎玉般的脆响——原是林青青腰间新佩的竹节荷包撞上了紫檀屏风。
“你当真要去平安洲?"贾母望着这个愈发陌生的长子。他今日着了石青色云雁补服,腰间悬着十年前御赐的错金螭纹剑,倒比那些清客相公更像读书人。
“圣旨已下,容不得儿子拒绝。”林青青将茶盏往酸枝木嵌螺钿炕几上一搁,盏底与案上《大周舆地全图》重叠,“平安州今年换了三任知州,母亲可知为何?”指尖点在舆图某处,恰是黛玉标注的虎口地形。
窗外传来小丫头们争抢赏钱的嬉闹,王夫人得意的笑声刺破窗纸。贾母闭了闭眼,想起昨夜鸳鸯说的新鲜事:二太太今早竟要拆了东院花园,说要给娘娘建省亲别院。
“你弟弟如今是国公爷......我从未想过将荣府交给他。”
“烈火烹油时最忌加盖柴薪。”林青青突然摸出个锦囊,倒出十二枚铜钱在舆图上排成八卦,“这是昨儿琏儿在田庄挖出的前朝厌胜钱,埋在军屯地里。”最后一枚铜钱不偏不倚压住平安州。
贾母的手猛地攥紧念珠,十八子翡翠突然崩断,碧玉珠子滚进地龙缝隙。
“如果可以,将四丫头带走吧!改日我让珍哥将二丫头和四丫头记在邢氏名下。”
三更梆子响时,林青青抱着昏睡的惜春登上马车。小姑娘怀里还攥着半幅未完成的《大观园图》,画中楼阁歪斜如醉汉,倒比贾政请的名家手笔更显真趣。
“四姑娘的咳疾需得温泉将养。”林青青将黛玉连夜写的《齐民要术》注疏塞进车舆暗格,“正好平安州有处庄子......”
话未说完,忽见荣国府东南角腾起火光。贾琏打马回报:“二太太非要连夜移栽老国公爷种的丹桂,说是挡了省亲别院的风水。”
火光映红半边天幕时,林青青的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薄冰。惜春忽然惊醒,透过纱帘望见五城兵马司的灯笼在远处游弋如鬼火。
“大伯,我们要去看真正的山水吗?”她将《大观园图》伸出车窗,雪片落在画中扭曲的亭台楼阁上,"就像林姐姐说的'师法自然'?"
林青青望着渐渐缩小的荣国府轮廓,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实验室种土豆的夜晚。导师总是嘲笑她研读《红楼梦》:“封建家族的覆灭有什么好看?你们这些小女生就是喜欢这些情呀爱呀,家斗宅斗的。”
而今夜碎雪声里,他摸出随身携带的番薯种——这是她之前在庄子里新培育出来的品种。暗红表皮在雪光中宛如凝固的血珠,却比荣国府那些鎏金嵌宝的摆件更让他心安。
千里外的平安州驿站,林如海留下的账册正摊在案头。烛泪滴在"薛记典当"的朱砂印上,将"义忠亲王"四字蚀成模糊的暗斑。窗外北风呼啸如泣,恍惚间竟似听见有个老道在念:“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